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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饿,”容夕再把被面扯一扯,非要他露出脸来,等着他好容易掀开了一边眼帘,便浅浅笑着将手中油纸包晃了晃道,“快些起来,爹爹买了梨花酥给你。”
    “东宁街那家?”
    “嗯。”
    怜华闻言轻笑,可算清醒几分,嗓音低哑地应着“这便起了”,人却往温暖被窝里缩了又缩,磨蹭好一阵子才冲这极为耐心之人眨眼道:“你递衣裳给我。”
    昨日衣物不成样地散落满地,容夕起身几步去柜里另寻一套给他,方将衣裳丢到他脸上,就见他探出一只手臂来,将那挑起不久的床帐扯落。
    容夕但觉好笑,想他与自己似亲兄弟般亲近了十余年,到这会儿才忽然知道羞了。
    帐里传来窸窣更衣声,容夕垂眸瞥见床榻旁零落单只的鞋履,顺手将梨花酥搁下,去不远处将遗漏的那只拾来,愈发不知怜华昨夜是如何歇的,竟弄得满室凌乱,一边想着,一边隔帘同他说起话来:“你睡这半日间,宫里可是出了不小的事。”
    “何事?”帘里传出兴味满满的应答声。
    “听闻皇上身染咳疾,早朝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咳了血。”
    容夕目光沉静地望着床帘,话落待了片刻,低垂的帘幕终被自内掀开。
    怜华周身衣物凌乱不已,下榻好一番打理,虽说刚醒不久,脑子倒已无比灵光,当即揣测道:“宫里的事情你这就知道了,那京人是给传成了什么样?”道罢不急着梳洗,行到桌前就去拆那包着梨花酥的油纸。
    容夕瞧在眼里,顺手为他备上一杯茶,回了句“正是”,便又听他鄙夷嘲讽道:“我愈发想见见那六皇子,该是何等人物才总爱行这下作招数。”
    “聪明。”容夕赞他两字,噙着唇角浅笑将茶杯推到他手边去,“不过别人闷在心头的话,就你非要说得明明白白。”道话间抬眸望来,不知缘何在那一霎忽将面上悦色敛尽,眸底滑过几分惊诧。
    怜华尚无所觉,执杯饮茶佐食,仰头时垂发斜至肩后,将颈上半道牙痕显露无遗。
    一时间不知作何想,容夕满目胀痛,未及回神已出手如风,将他衣襟攥在指骨间。怜华蓦地一惊,生生呛了半口茶,手中空杯不稳落回桌面,滚了两滚再跌到地上,裂了一角。
    “你……”不过堪堪道出一字,后话尽被眼前震怒双眼逼回口里。
    容夕思及昨夜来者,胸膛里翻江倒海,无数质问吐不出口,到头来仅有一字:“谁?”
    此问离奇,而他所表所现又煞是突然,怜华初时不解,少顷总算似有所觉,蹙眉迎着他的目光探手抚到颈上。
    容夕问得咬牙切齿:“周君玉?”
    眼前人不答,收了笑默声把他看着,面上无慌乱亦无惊怒,仿佛早知有这一刻,坦然与他相望。
    容夕抿紧唇强压一腔怒火,手指攥得关节泛白,良久缓缓松了几分力,至此已知所猜无误。
    “我同你说过,那人曾是武阳侯营中一将,”他闭了闭眼,费尽力气寻回三分冷静,沉声讲道,“如今入了刑部,更与刘尹牵连愈深。”
    怜华颔首应他:“我知道。”
    寥寥三字令容夕越发恼怒:“你既知如此,为何偏偏是他?”
    “正因不知为何,才偏偏是他。”怜华勉强予他一笑,“我有分寸,你信我,我便是死也绝不叛爹爹……眼下周君玉在我眼里不过一介寻常人,倘若哪日他行谋害太子之事,我定手刃之。”
    容夕一句“舍不舍得”没能问出口来,承着他故作泰然之笑,终觉无言以对。
    室内气氛凝滞不已,如时辰静止不前。
    又是许久,才有莫可奈何之声裹着不甘再度传来:“罢了……你将衣襟整好,切莫教爹爹瞧见。”
    “好。”
    襟上已被攥起一小团皱痕,怜华寸寸理平拢紧,一瀑散发拨到身前掩下暧昧余痕。
    油纸上一块梨花酥被咬去小半,糯黏糖心向外溢出,教人忽而觉不出甜。他垂眼盯了片刻,复又拾起喂到口中。
    容夕愈觉坐不下去,尽管暂且与他妥协,但心下着实难以接受,更不知应当作何责怪。两人多年兄弟情义在前,比及周君玉是否当真与太子势不两立,他更怕怜华置身险途不可抽身,实难如话中所言轻松收场。
    手刃二字说来轻巧,行之何其难。
    容夕初有乏力之感,将目光落到地面瓷屑上去。
    当日两人皆未再提及此事,怜华无多胃口,咽下半块梨花酥后稍作梳洗,同容夕一道去见李清珏。
    李清珏未察觉两人异样,一门心思沉在今晨所闻的流言里,尚无良策以对,只怕传言翌日更甚,绝不容等闲视之,思来想去,决意托赵珂阳传话太子,与他当面共议。
    申时之初他动身去往赵府,至酉时之末,平怀瑱从宫里姗姗来迟,依来信赶到赵珂阳府上见他。
    月泛青白,繁星微烁,李清珏倚竹榻歇在院里等待。虽已不是浓冬,但时月尚早,夏来用以憩凉之物稍显得不合时宜,将他一片背脊贴得微寒。
    李清珏侧了侧身,身下竹榻轻响,混着足音入耳。
    他转首望向来声的偏院口,环形拱门之上缠绕着柔韧藤蔓,偶有三两枝细细长长地垂下,于暗夜里依旧显出无尽油绿,望着望着,见平怀瑱自外行来,抬手拂开拦路的一条枝,与他目光撞到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