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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树将汤药在两个碗间来回倾倒,藉以降温,挑起了眉毛看向榻上的人:“就要带青秧去江南!”
换来少女一张笑颜:“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唐玉树重重点头。
这是兄妹之间玩不腻的游戏。
——“救救我——我还没活够呢……”
两只牢牢攥紧自己衣摆的手,一只终究失落于不可回转的时空里,一只则在面前切肤可及。
“烧糊涂了你——这种小病不会死的!”
颤抖地安慰着初次见面便针锋相对的陌生人,唐玉树失了魂一般扛起他便向外冲去。
傍晚时分的凉意被风灌入薄衫与脊背之间,唐玉树打了一个寒颤从回忆里抽回神识。
将最后一包货物扎扎实实地码在推车上,蹲在码头边用冰凉的河水洗了一把脸——该添置些过冬的衣服了。
“大哥……一个月了,工钱你结一下子嘛……”唐玉树用毛巾抹着脸,向工头走去。
那工头一边起身装作忙别的事,一边搬出老话不耐烦地糊弄唐玉树:“明天结。”
赶上唐玉树心情不好,也早已被耗得没了耐心,上前一步堵住了工头的去路:“行不嘚。每次都说明天,你是不是诳我?”
那工头脸上不悦,口中骂骂咧咧地摸出了五个铜钱往唐玉树手里一塞,嘟囔着:“瞧你那样子,不给你似的……”
唐玉树点了一下:“我上工一个月,才这么点儿,和说好的不一样撒?”
“说好的什么?什么说好的?”那工头耍赖起来,推搡着唐玉树:“诶——你这外乡人,怎么这么说话?”
见对方动手动脚,唐玉树本就没有好颜色的脸上露出了一阵怒意:“再动我试试?”
听闻过此人是退役下来的士兵,工头心底有几分忌惮,脚步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可嘴上还是讨着嫌:“就推你了,你想怎么着?”
“不怎么着,讨工钱!”
谁知那工头心头有怯,一边嚷嚷着“这不给你了吗?”一边兀自向后退,却不料脚下一绊,向后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还没等唐玉树上前,便自己先扯开了嗓子:“来人啊!外乡人打人啦——”
唐玉树一向不会对付无赖,此刻见状,也皱起眉头有几分不知所措。
那工头察觉到自己的法子奏了效,立刻威胁道:“拿着钱走吧!现在算是你伤我,闹到衙门去,你这工钱一分都别想要了!”
其实前些时日王叔就叮嘱过自己要提防这个工头。
可一来对陈滩人生地不熟,唐玉树不愿惹是生非;二来想想:距案子出个明确的结果,还有一个多月……若此刻彻底和这个工头闹掰了,接下来的时日里窝在宅中无所事事地度日吗?
犹豫良久,唐玉树拳头捏紧了又放下,只得转身走了。
十月已进中旬,陈滩天气渐冷,接连几日来都没有太阳。
于是唐玉树的心情也跟着一并阴霾了起来。
一路沉着脸走回财神府,便又看到一众人围着宅邸的外墙吵吵嚷嚷。仔细了看去,似乎见那墙上贴着东西。
由远及近走了上前,才发现那是一张字迹娟秀的启示。
见宅子主人之一的唐玉树回来,众人们纷纷噤声,数十双眼睛望着唐玉树,而唐玉树则望着那告示眨都不眨一下眼。
隔过了大段的安静,才见唐玉树回了头,用食指的关节敲了敲那告示:“我不识字……这写了啥子?”
众人你推我搡地,皆不敢声张。
胖姑见状,也不敢直说,只是上前一步双手叉腰,义愤填膺地对着那告示骂了起来:“凭什么?!他可做不了主,我爹还没回来拍板儿呢!”
瘦娘听罢,从人群中扭了出来,在一侧回呛道:“这宅子到底是谁的,大家心里也八九不离十了吧。人家林小官人早做打算,又何错之有?”
“骚蹄子,你可别瞎指望了!就算房子归了林瑯,人家也没打算娶你过门儿!”
“胖姑,那我也劝你早日掐断了念想!你就算再爱那唐玉树身上的腱子肉,也怕是这辈子都摸不着啊!”
于是姐妹两个便又厮打在了一起。
这下也不需要问了,唐玉树彻底明白了告示里的内容。
没心思拉架,只是用着不必要的沉重力道,伸手将那告示恶狠狠地撕了下来,回头对着围观的人群招呼道:“都散都散了——不卖!”
说完便气势汹汹地回了宅子里,重重关上了宅门。
一进门唐玉树便径直走到东厢房,用力地推开了门。
只见林瑯正坐在桌案前,书写着什么。唐玉树全然看不懂也没心思看,只把手里的告示拍在他的桌上。
林瑯扬起头:“诶?你怎么给我撕了……”话还没说完,便被唐玉树揪着领口从椅子上扯了起来。
又一次近距离望着唐玉树眼里的怒火,林瑯吓得厉害,却还是硬着嘴道:“房子是我的,你不能不让我卖!让你这个骗子住两个月已经很宽容了!”
语音刚落就被唐玉树一把撂倒,摁在了地上。对方粗壮的手肘死死抵着自己的锁骨处,压迫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林瑯屁股疼得龇牙咧嘴,涨红了一张脸,提醒道:“你得守规矩,要不得打老百姓……是不是?”
唐玉树俯身撑着林瑯上方,因盛怒眼中布满了通红的血丝:“我不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