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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树这下是被问到死路上去了,半晌应对不来,只涨红着脸,拎着水桶一路小跑的溜回馆子里去了。
莽撞地跑回馆子里时,林瑯正在檐下踩着高高的梯子,一面克制着发抖的双腿一面吃力地够着衣服。
晚时陈滩有微风挟着小雨,淅沥沥地打湿了火锅馆子。
放下水桶,唐玉树就喊了一句:“你别动,我来拿吧!”
林瑯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到唐玉树一步一跌地望过跑。不忍一阵着急:“湿也已经湿了,不差这么一会儿的,你倒是慢点儿!”
换唐玉树蹬上梯子,把衣裳收了下来:“怎么没让陈逆做,你怕高不是嘛!”
“他刚告假走了,说是惦记他母亲的墓——看到这天气有转阴的迹象,一时这天儿是开不了了,明儿应该也是闲着,所以趁机回趟烟塘。”
“哦。”唐玉树点了点头:“不生气了吧。”
经唐玉树这一提醒,林瑯才想起来白天的事儿:“下午去打听了,果然——那刘瑶的爹,自从拆了房子分了钱,自己算了笔帐说:三百两也够吃一辈子。自此就不肯种地了。结果在床上躺了没有一两年,染上了好堵的毛病,最后输得连房子都押给别人了。”
唐玉树没吭声。
“如果事情都像你这么处理——不提丑恶粉饰太平,那么没有任何一件事请是会变好的,也没有任何一个受害的人会被拯救。我没必要伤害那个姑娘,我对她所有的牙尖嘴利都是说给媒婆听的——有田地又有存银,筹谋一份生计并不难;可是他不,供儿子去金陵城里学手艺可以,女儿的袖口都磨烂了却不肯给添置一件新衣裳。你没看出来啊——那个女孩儿是他们拿来卖的,换一份聘礼,以及日后无休止地向你敲诈。我就要借媒婆的嘴告诉他们家,这个方法行不通。”
听罢林瑯的话,唐玉树道:“我没想到这些……光瞧着她可怜了。”
“看着可怜就要帮她。”林瑯道:“下午的时候我去找了胖姑,胖姑跟我说过,那刘瑶其实也整日惶惶,生怕被他爹抵押当了赌注,一心想脱离那个家。于是我就买了胖姑二十两的烧鱼,这钱是用来给刘瑶发工钱的——胖姑跟刘瑶是朋友,她们串好了:改日让胖姑打着“刘瑶买烧鱼碰坏了摊子”的幌子,讹个刘瑶二十两银子,横竖刘家掏不出来钱,让刘瑶出来给胖姑打一年杂;暗地里这工钱胖姑替她攒起来,日后总有用处。”
一番说完,林瑯扬着脸得意于自己的聪明与侠义。幽暗的院子里雨声淅沥,却不觉得冷。
唐玉树恍然想起来青秧还在时,曾提起过:江南少年啊,个个样貌俊郎,性子温柔可人。
隔着幽暗的光影,唐玉树望着林瑯的脸颊。
——温柔可人。
唐玉树觉得这句评价不中肯,不过也八九不离十。
☆、第二十一回
第二十一回摹名讳百遍抒胸臆褪秋衫一处撩人心
一大早起来,天色阴靡,屋子里昏暗暗的。
把衣服胡乱望身上一套,推开门,唐玉树就看到林瑯屋子里点着灯火。
径直往过走的时候,唐玉树瞥到院子中间的水池边缘上,留有白色的灰线痕迹——那是刚住在一起时,林瑯为了“划清界限”画下的标记。
唐玉树扬了扬嘴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推开了林瑯厢房的门。
本以为林瑯是已经睡醒了,才点起的油灯。结果却见他伏在案头上,头上的红绒球都没有解下——料想是昨夜里算账到很晚,不小心睡过去了。
唐玉树觉得自己有点笨——不会算账也目不识丁,才劳累林瑯成了这个样子。虽说是按劳分配各司其职,但唐玉树还是总下意识地,想帮林瑯扛起一切。
唐玉树觉得这是自己的惯性,并不是什么单独的,特别的情绪——毕竟以前对青秧也罢,对将军也罢,都是如此。
唐玉树听人说起过一个词,大约叫做“操劳命”——就是这样吧。
林瑯的侧脸透过油灯来看,仔细瞧着,便能看出点点极其细小的绒毛。皮肤又白又光滑的,有点像煮熟再剥了壳的鸡蛋——所以如果摸上去,也是一般的滑嫩细腻吧。
唐玉树思索着,又觉得自己太粗糙了。自己的双手肤色黝黑,指腹处还布满了老茧;撑开手指翻覆几回手掌,还可以看到一段当年挨刀子后,潦草缝合留下的疤——林瑯还说过它就像一条蜈蚣——林瑯怕虫子,应该也就很反感自己的这双手吧。
所以自己这双手,这辈子也拥有不起触碰他的资格。他这样精致好看的脸庞,应该是花良叙那种风姿的女孩子的,纤长手指,才碰的起的。
唐玉树从来都不是个会争取的人。
面对那些美好的遥不可及,就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默默笑着欣赏就可以——当然也不是别的意味,那种笑就是打心眼儿里的开心——若是林瑯有天真的跟花良叙成亲了,自己也一定会怀着祝福笑着看他们欢声笑语;因为他们是相配的。
就像将军是与万丈功勋是相配的。
所以或许有一日,林瑯也会腻了辛苦疲惫的“经营游戏”,背上行囊踏上高高的车架,跟自己道别,回到光芒万丈的金陵城里去。
就像将军终究会选择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荣耀。
唐玉树想过:如果是到那个时候,或许自己也会像以往一样,送他回到他想去的地方;至于自己,大不了再换个新的陈滩,苟且完往后的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