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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沉了半晌,林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榻上惊坐了起来。
    且说唐玉树把顺儿林瑯主仆二人赶出了东厢房,自己却也毫无睡意。
    唐玉树舍不得生林瑯的气,唐玉树这辈子也不想从林瑯眼神里看到对自己的恐惧,可还是觉得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太害怕,怕得几乎要了唐玉树的命。
    陈逆说要去后厨给唐玉树煮壶热茶来,被唐玉树喊住了:“你好生睡吧。”
    “你不睡吗?”
    “我睡不着。”
    看着坐在榻边上情绪低迷的唐玉树,陈逆想了想安慰道:“别生气了……顺儿和林少爷这次真的是玩儿得太过了。”
    唐玉树点头:“……太过了。”
    陈逆又道:“顺儿这么坏……我也有错。”
    唐玉树不解:“你有啥子错?”
    陈逆摇晃着脑袋低下了头去,一幅悔不当初的样子:“就是说啊——平日里我一味惯着宠着,由他骄纵着,他指东,我就绝不往西半步……总觉得:他就算把天都给折腾塌了又怎样?我去补就是了!——你看吧,到头来把我给折腾了。”
    唐玉树看了眼陈逆,又低了头去,把他的话回味了许久,才听出他暗讽的意思。伸手捞了陈逆后脑勺一把:“你小子——这是在笑话我!”
    被发现了本意而挨了巴掌,陈逆却笑了起来。
    于是唐玉树也笑了起来。
    观察到一通说笑之后,唐玉树的情绪没方才那么阴沉了,陈逆幽幽地叹了一声:“玉树哥……我坐在这边,你坐在那边——此时这个场面,好熟悉啊……”
    唐玉树“咹?”了一声。
    陈逆看了唐玉树一眼,又低了头去回忆:“只不过是人换了——腊月十五你昏过去那夜,也如此刻一般——我坐在这边,林少爷坐在那边……”
    唐玉树静静地听他继续。
    “不过那夜没这么安静。林少爷的性子你知道——他把镇子里的大夫们全都叫了起来,关着人家在馆子里不肯放人家走;一会儿对着大夫们又骂又闹;一会儿又怕骂恼了人家不肯给你治,又变了脸做小伏低地道歉求情……慌得像个神志不清的小孩子——馆子里再难处理的事情都发生过,我见过他发脾气,也见过他抹眼泪,可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疯了一般……”
    陈逆顿了顿,观察着唐玉树的表情。只见他眉头还是皱着,可嘴角却有一丝上扬而起的弧度。
    陈逆便继续道:“后来他差顺儿连夜回金陵请张舅爷来,却没料到请来了你的李将军……他那么骄傲的性子,知道李将军留恋你,由着李将军羞辱他,还跪在地上求李将军救你……李将军说要他林瑯离了这馆子,才肯给你治;他不甘,可也就乖乖走了……”
    “后来听顺儿提起过——从五岁到如今,林老爷劝了十余年的学都没把这个纨绔之子劝动分毫;因为你,他决心去从仕途,五年也罢十年也罢,他想去做官入朝,想有朝一日爬上比李将军还高的高位……彼时你若还活着,他以为就能抢了你回来;你若再病了,他以为天下的灵丹妙药便都能给你弄来——听着多荒唐,可那是他唯一可以保护你的方式。”
    唐玉树听得发怔,片刻后拍了拍陈逆的肩:“你去把顺儿再给搬回来。”
    两人一并从东厢房推了门出来,恰见林瑯搬着一团被子晃晃悠悠地在台阶前来回踱步。
    林瑯见唐玉树,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只把被子递上来。
    唐玉树说:“大半夜这么冷你做啥子?”
    林瑯才回答:“顺儿把被子带过去了,你没被子盖……”
    唐玉树说:“那你盖啥子?”
    林瑯别着脸说:“你不用管我……”
    唐玉树下了东厢廊下的台阶,把林瑯搂在了怀里,才查觉他烧得发烫,用手反复在林瑯和自己的额头间试温度:“你回去睡,我去把备着的风寒药煎了——白天脱衣服又脱孩子(陈逆按:蜀地口音,鞋子的意思……)的,这下耍开心了吧?”
    林瑯抬头看唐玉树:“你不生气了吗?”
    唐玉树摇头:“听着林瑯——我唐玉树,说了你到哪儿就跟你到哪儿,那就是板板儿上钉钉钉儿的事!是饿了该吃困了该睡渴了该喝水尿急了就该尿!是天理!是用不着你反复证明的事儿!晓得?”
    林瑯点头,又着实分不清脸上发烫是风寒还是娇羞。
    被唐玉树拍了拍头,乖乖回了西厢去。
    “绑架案风波”自此平息,再不赘述。
    却说翌日点绛唇便又再开了张。
    前夜里一通折腾,四人都起晚了些,于是准备工作便做得手忙脚乱的,好在客人赶到前也都准备妥当了。
    生意红火,于是三十坛酒半个中午就被点光。陈逆便拉着木牛车,又向阿辞搬了一些来。
    搬回酒来时,阿辞在后面跟着陈逆一同进了馆子里来,手里还捉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狗,在阿辞手中“嘤嘤”乱叫:“这小狗是你们的吗?”
    林瑯那厢正好结了几笔账,得了空来院子里晒晒太阳。跑了上来便摸着小狗道:“不是——这狗好乖!”
    众人轮流来逗,那小狗也不怕人,耷拉着耳朵摇头晃脑地舔人的手指。
    林瑯喜欢狗,这下把狗接了过来搂在怀里:“你在哪儿捡的?”
    阿辞指了指馆子门口:“就那边晃悠——我还以为是你们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