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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玉树幽幽道:“你爹爹吓人。”
    林瑯“噗嗤”笑出声:“他哪里吓人了?……说真的,我听府里人传话说啊,他还挺喜欢你的,天天像吹自己儿子的牛一样,张嘴闭嘴‘我儿子他把兄弟’——后来索性就说成是‘我干儿子’了……你别怕。”
    唐玉树压低的眉头才起来几分:“真的?”
    “真的!”林瑯把热汤放在桌案上:“他不是还把一个我姥爷传给他的宝贝送你了吗?——诶,说到才想起来,快!看看里面是什么?”
    唐玉树从桶里站起来,光着身子在屋子里乱跑,跑得林瑯也一处乱了心思。只见他拎起里衣,从前襟的口袋里摸出一只金丝玄色囊,递给了林瑯。
    林瑯拆开了囊来,里面有个小木盒子;再把小木盒子拆开来,里面又有个小囊;再把小囊打开,里面是一个裹着布条的片状物;把那缠在片状物上的布条一遭一遭拆开,只见里面是一片生满了锈的——“刀刃儿头?”林瑯不解;唐玉树却发现了玄机:“那布条上有字儿!”
    林瑯又把布条捋顺了,仔细看去——只见那字迹因年代过于久远而洇得含糊。林瑯仔细辨认了,逐字读去:“胆敢……让吾儿……受……半点……委……屈?……写得什么啊……老……子……定挖……了你狗眼打……断你狗……腿切了……你狗……蛋?”
    唐玉树吓得倒退好几步,摸起身侧一叠衣服就紧捂下腹。
    “这就是你姥爷留给你爹的宝……宝贝?你姥爷是二流子吗?”
    林瑯笑得捶着桌案上气不接下气,一时脑子里又想象起父亲从姥爷手里拿到这件“宝物”后的神情。
    笑累了,才赶紧哄唐玉树:“就你手里拿着的那身儿——那是新衣服,快穿上给我看看,明天见我爹爹时穿这套。”
    擦干了身子,余惊未了地换上林瑯给他买的新衣服,唐玉树皱眉道:“越发不敢去见你爹了!”
    林瑯上前来替他整好了领子,看着唐玉树还是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抱唐玉树:“挺精神的,我眼光还真不错!”
    唐玉树点头:“这衣服是挑得不错!”
    “蠢!”林瑯骂他,可强硬的语气,却又在片刻后转而变得温柔起来:“……我说的是挑人的眼光。”
    忘记剪油灯的灯芯,所以灯焰晃得厉害。
    跃动着的灯火下,林瑯与唐玉树对望着。
    如此望着,林瑯便又唐突地回想起初来陈滩的那一日。
    那时离了金陵城,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茫然地向前程进发时的自己,慌张又无措。
    站在财神府的院门前,他莫名地想要掉眼泪——推开这扇门,便是推开了一场无法再回头的梦……以往的所有全部都清零,自己余生的筹码便只有这一栋冷冰冰的宅子了。
    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林瑯在脑海里无论做多少次规划,终究还是不敢细想。
    “走一步看一步吧……”林瑯喃喃着。
    背对着小镇的烟火和温柔的夕阳。他闭了眼,战战兢兢之间推开了那扇梦。
    一声“吱呀——”传入耳道。
    以为本该是清冷孤寂的宅子里,早已被命运附赠了一个少年。
    只见他额前束了红色头巾,浑身未着一物,裎赤坦白地站在木桶里。
    一阵晚时风从其间穿梭而过,少年头巾的尾端掀动翻飞而起,清澈通明的眸子便落在了自己身上。
    陈滩旧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