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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残声曾经不懂这样的眼神,现在才知她一如站在剑炉前的虚余,在尽一切心血锻造剑胚之后,等待兵器从水火中出锋现世。
    他手中虽不执剑,从皮到骨乃至魂灵都被她如铸剑一般锻造,明知刚过易折,仍要宁折不弯,只因剑锋本是向前,除非断折永不转圜。
    假如她真是将他视若铸剑,那么只要暮残声软弱认输,他毫不怀疑自己这把废品会被她亲手销毁。他心里跟明镜一样,偏在这一刻不愿意这样想下去,执拗地望着这个教导自己走上今天的女子。
    净思的手掌落在他脸上,难得给了他一个微笑,声音却寒凉无比:“为师不喜虚情假意,你既然知道了,也不要再做自欺的懦者。”
    “……弟子,明白。”
    暮残声垂下眼长出了一口气,不觉如释重负,反而是将体内仅有的温度也都抽离出去,从里到外地觉得冷。
    白光泯灭,净思的身影消失,当他再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地面上,凄清月光映出了行单只影。
    他对着月亮怔然半晌,才缓缓扯了扯嘴角,笑得很难看,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小院里,木然坐在床边。
    “暮……”
    一个沙哑的音节响起,暮残声终于被惊醒,看到白夭坐了起来,正仰头盯着他看,先前令他惊惧的气息和眼神俱都消失,又变成了那个懵懂无知的女孩。
    暮残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白夭……你,在叫我?”
    白夭只是不会说话,却并非傻子或哑巴,她跟在暮残声身边时也好,同北斗回来的这一路也罢,听人说得最多也就是暮残声的名字,现在不知怎么地开了口,极其缓慢地往外吐字。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听到她艰难地唤道:“暮……残……声。”
    仅这三个字出口,她就没有再说了,张开双臂搂住了暮残声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肩窝里。暮残声下意识地环住她的背脊,最开始有些无措和茫然,渐渐就在这样的拥抱里平复了呼吸与心跳,空洞的目光也慢慢回神。
    是了,左右五百年都没拥有过的东西,他还在妄想什么呢?净思从来没有给予过这些虚伪的温情,只是他未曾得到而不甘于心,现在终于认清了事实。
    “白夭……”
    他回抱着女孩,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再叫我一声吧。”
    搂着他的女孩身体颤了颤,半晌才哑声道:“暮……残声。”
    “……”暮残声将头埋进她瘦弱的肩膀上,“我在。”
    他就像是困在绝壁上的旅人,抱住唯一的同伴,用沙哑呼唤和点滴温暖证明彼此依然存在,尽管这些都薄弱不堪,却是身边仅剩的宝物。
    他如此珍惜自己怀中的所有,却没有看到在自己肩头,女孩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诡异的白瞳,黑眸之中血丝结网,禁锢着无尽深渊。
    她的手掌放在暮残声后心,在这个他罕见没有防备的时候,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挖出整颗鲜活的心脏,然后填入胸腔,便能永远拥有他,再也不怕失去。
    哦,对了,还有他的一身热血和硬骨,甚至于一根发丝,都不该错漏,全都属于自己。
    那双眼里汹涌着绝望和疯狂,带着刻骨的偏执和占有欲,她微微侧头,唇间隐露的牙齿眼看就要贴上微微跳动的颈部脉搏。
    “住嘴!”
    就在这一刻,脑中突然传来一声冷喝,刹那直抵灵魂深处,充斥在婆娑天内的无尽血海如被神针翻搅,血水卷着白骨排浪退潮,露出一片狼藉的荒野大地,倒伏折腰的玄冥木悉数拔起,万千人面纷飞四散,将那些血水白骨通通啃噬!
    黑暗之中,仅剩半块的白色人面彻底破碎,一道白光从中冲出,立刻回归肉身,凭借从本体传来的庞大魔力一举将侵占躯壳的不速之客驱赶出去。
    暮残声只觉得怀中的人猛地一颤,紧接着颈侧传来一片湿热,他吓了一跳松开手,发现是白夭舔了自己一口。
    “你做什么?”
    暮残声浑然不知自己差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刚才那点温暖情谊灰飞烟灭,他木着脸看对面舔嘴唇的女孩:“又饿了?”
    白夭满脸无辜地看着他,又朝他扑过来,暮残声还以为她会咬自己一口,却没想到这妮子抱住他就不再动了,很快闭着眼睛睡得死沉。
    暮残声无可奈何,只好又叹了一口气,拥着她重新躺下,额头相抵,渐渐地竟是入眠了。
    远处遗魂殿内,琴遗音再度睁开眼,一道殷红血线从嘴角溢出,很快被他抬袖拭去。
    “笨死你个蠢狐狸……算了,安心睡吧。”他喃喃自语,抬手时指尖拈着一片染血的枯叶,适才他控制婆娑天魔力爆发,连摧七株玄冥木才让白夭那道分神脱困,及时抢回肉身救下暮残声,却着实让自己不大好受。
    可令他不悦的并非伤势,而是那个来历莫测的面具人仅凭一道枯叶化形,就差点夺舍了他精心寻找的一具肉身,不仅令他诸多打算险些毁于一旦,还敢于明目张胆地动他圈养的猎物。
    琴遗音觉得自己若不令对方粉身碎骨,都对不起他这口血。
    他把玩着手里的枯叶,面具人来去无踪,这是对方留下的唯一物品,琴遗音越看越觉得眼熟,忍不住在脑中回想起来。
    突然,他的脸色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