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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别说是京剧系统了,就是让她立刻减寿十年,她也要满足爷爷的愿望啊。
    “我愿意!” 她立刻说。
    “您有十秒的时间考虑。现在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 系统开始倒数。
    盛慕槐一动不动。她看向那个闪着粉色光芒的屏幕,里面有这些年来她用苦练和演出换回来的积分兑换的几百个视频,全部被她分门别类的好好保存着。系统里有她最喜欢的大练功房,还有陪她度过许多许多夜晚的辛老板的剧目。
    可是这些都没有活生生的爷爷重要啊。
    她已经把那些视频记在心里了,那些技巧学在身上了,不会忘怀也不会失去。
    “倒计时结束。现在将您投放进相应场景,请稍后。”
    系统说完这句话,周遭就变成了一片黑暗,再看到光亮时,她已经在“林海雪原”那个场景里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盛慕槐不解。
    她顺着那条松林小道走去,她记得林子中间还有好大一片空地呢。
    然后她就在空地中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爷爷。
    准确的说,是穿着灰色西装,戴着宽檐软帽,二十来岁的辛老板。
    他的眸子格外清亮明媚,宛如一泓清泉,又加上鼻梁挺直,唇角含笑,简直俊俏无比。
    盛慕槐呆住了,一时间不敢上前。
    辛韵春看到了她,高兴地朝她挥手:“槐槐!” 是熟悉的爷爷叫她的语调。
    “爷爷……” 盛慕槐小声地在喉咙里喊了一声,眼睛模糊了,快步地走到他身边。可她不敢去碰辛老板,她怕唐突了他。
    但辛韵春却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盛慕槐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他说:“谢谢你槐槐,谢谢你那么喜欢我。我唱戏给你听好么?”
    辛老板太美好了,想到现实中的爷爷,盛慕槐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辛韵春温柔地用手指擦去她脸上的眼泪,说:“别哭呀,我会心疼的。” 盛慕槐哭得更厉害了。
    辛韵春没办法,引着盛慕槐靠一棵松树坐下,走回了空地的中央。
    他突然扮好了戏妆,穿上了行头,是《小上坟》里肖素贞的扮相。肖素贞朝她笑笑,演了起来。盛慕槐在泪眼朦胧中看见他白色的影子,翩飞如蝶,飘然若梦。
    那是她无法达到的境界。
    《小上坟》,《红梅阁》,《阴阳河》,《翠屏山》,《战宛城》……
    辛老板一剧接一剧的演下去,好像不知道累,盛慕槐也一剧接一剧的看下去,忘记了时间。雪花纷纷飘落,落在辛老板精致的头饰和戏服上,落在盛慕槐凌乱的头发和衣服上,可是他们并不感觉到冷,只有一种清凉的温柔。
    最后一出戏是《贵妃醉酒》。辛老板穿着为他量身定制的华美戏服,凤冠上每一颗明珠都在闪闪发光,可没什么能夺走他脸上身上一丝一毫的光彩。
    绝美的贵妃坐在桌子后黯然神伤。盛慕槐忍不住说了高力士的台词:“娘娘,人生在世。”
    辛老板轻叹,水袖轻甩,碎金般的扇面在身前圆柔落下,唱道:“人生在世如春梦。”
    他醉眼微合,当真是媚眼如丝。盛慕槐劝道:“且自开怀——”
    那只美到令女人都羞愧的手抖开雪白的水袖,兰花指将折扇一合,贵妃脸上也带了薰然的笑意:“且自开怀饮几盅。”
    看到这里,盛慕槐恨不得自己就是高力士,能在娘娘身边日日给她献酒。
    《贵妃醉酒》演完了,辛老板又变回了那身穿西装长身玉立的俊朗模样。
    他朝盛慕槐招招手,盛慕槐跑到他身边。
    “槐槐,我该离开这里了。” 他说。
    “您别走,您要去哪里?” 盛慕槐害怕起来,她也不管那么多了,死死攥住辛老板的衣袖,不准他离开。
    她太怕他了了心愿就化为光点突然消失,像春梦一般破碎。
    辛韵春看出了盛慕槐的恐惧,抬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不走,我还要陪着你呢。陪着你也是我最强烈的愿望啊。”
    盛慕槐不可置信地抬头,辛韵春说:“回去吧,回去等我。”
    随着他这句话,林海雪原寸寸碎裂,两人越分越远,漫天的雪花与松树都化为幻境。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医院的走廊,鼻子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梅姨坐在她身边,她的脑袋靠在李雪梅肩膀上。
    见她醒来,李雪梅怜爱地说:“就醒了,你这几天太累了,再多休息一下吧。”
    “我不睡了,我要等爷爷醒来。” 盛慕槐直起身,充满希冀的看着抢救室的大门。
    爷爷说要她回去等他的。
    十五分钟后,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主刀医生出来,李韵笙立刻上去问:“医生,请问我师弟的手术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病人暂时还没有醒来,需要一点时间,家属可以先休息一下,不用紧张。” 医生说。
    李韵笙松了一口气,深深的疲倦感这才袭来。
    于学鹏把他让到椅子上,又说:“李老,您这几天也没好好休息过,可快歇着吧。您别怪我说话直接,您年纪也不小了,可别盛老师醒来,您又撑不下去了。”
    李韵笙露出笑容:“师弟没有事就好,我没事。”
    第76章
    一个小时后, 盛春睁开了眼睛。
    他的气息仍然微弱,但精神却比原来好多了,甚至还朝盛慕槐和师兄笑了一下。
    盛慕槐蹲在他身边, 把奖杯拿给他看:“爷爷你看,我得金奖了, 好几个评委都给我10分呢。您的艺术还是最好的,您快点好起来, 我们和师伯一起看决赛录像好不好?”
    盛春看着那个闪闪发亮的奖杯, 眼睛里都是柔和而欣慰的光, 他的槐槐长大了。
    在昏迷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美梦。梦里他又回到了最美好的年华,扮上妆,将所有的辛派剧目一一在槐槐面前重演。
    醒来以后,沉淀在心底的委屈与不甘忽然都烟消云散了,心情久违地平静。
    双十年华的辛韵春已经走远,可盛春还要好好生活下去。
    爷爷的恢复速度很快,一周后就可以下床走路, 虽然暂时腿脚不那么利索,却几乎没有任何后遗症。
    就连医生都说这是一个奇迹。
    又在医院将养了一周后,李韵笙提出要把盛春接到首都做一个检查,往后师兄弟就在首都一起生活。
    “你这个状况不能独居, 搬到首都来让我照顾你吧。咱们那么多年没见面,谁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呢?” 李韵笙扶盛春到外面活动腿脚的时候说。
    盛春把身体一半的重量靠在李韵笙身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李韵笙扶着他在门外小公园的长椅上坐下, 说:“以前你不是说,在我买的那个宅子里练戏最有感觉吗?这几年我又攒了些钱,到时候慢慢把后院买回来,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在院子里唱戏,多好呀。”
    盛春笑道:“我现在的嗓子再唱,可是要被笑话了,还不如在你院子里喂喂鱼养养花呢。”
    “我绝不笑话你。” 李韵笙刚说完,声音一顿,惊喜地问:“韵春,你这是答应了?”
    “嗯。” 盛春轻轻点头。
    人一旦想通,原来的死路也不过就那么回事儿。
    他不想再和自己过不去了,再说他们又还剩多少时间呢?
    “但师兄你别告诉别人我是辛韵春。原来的师兄弟们有缘见面就见,没有缘分也不要刻意强求了。我只想当个普通的老头子,就让辛韵春留在大家美好的回忆里吧。”
    李韵笙扭头,盛春笑得温和又坦然,眉眼间明明还有当年的风姿,他镇重地说了一声好。
    两天后,盛春出院,李韵笙和盛慕槐陪他回槐下镇收拾行李。
    还没到院子门口,李韵笙已经对着那两个大烟囱摇头,等进了小院,见到库房外凌乱堆放的布匹衣料,和盛春小屋旁扎得整整齐齐的废品,李韵笙的心酸与自责又弥漫上心头。
    韵春以前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他曾经是多么精致的一个人。
    如果当初他反抗的激烈一些,师弟是不是就不会独自一人离开首都,在大西北挣扎?可很多事没有如果。
    盛春却坦荡起来。他扶着轮椅自己站起,在盛慕槐的搀扶下走进小屋,对李韵笙说:“除了槐槐送我的礼物,这里也没什么值得带走的东西。”
    他走到那只装了他当年行头的盒子前,仍然虚弱的手留恋地抚摸着盒盖。他不再怕这只盒子了。
    李韵笙走到他身边,盛春指着那只竹笙笑着说:“师兄,这是你加上的吧,这么多年你画功见好了。”
    李韵笙还有些不好意思,虎着脸骂道:“那个邱博洮就是故意磕碜人,选了咱们春笙社的标志却不带上我。可他别忘记了,春笙社就是你我两人名字的缩写,他能避得开吗?”
    盛春笑了:“师兄,您今年贵庚啊?” 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吃起醋来。
    李韵笙不说话了,上前去抱起那只盒子:“你在屋里歇着,这些宝贝我给你搬出去。”
    ***
    盛春走得那天,于学鹏全家包括薛山都来相送了。他们已经知道盛春的真实身份,但是对他亲近的态度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老盛啊,你去首都可别忘记咱们槐下镇的老伙计,我年纪也不小了,还想多看见你几次呢。” 薛山说。
    “老薛你放心,我过年过节都回来,槐下镇可是我的第二老家,也欢迎你们来首都找我。还有班主和雪梅,没有你们我可能都不在啦。我应该再次真诚地向你们道一声谢。”
    说完,盛春站起来朝于学鹏和李雪梅鞠躬,这可把两人吓一大跳,他们一边回礼一边避开,又叫李韵笙李老快把盛春给扶住。
    盛春虽然站不了太久,还是坚持和所有人一一拥抱,这才上了火车。
    ***
    盛春到首都再次做了ct检查,结果显示他脑部的病灶全部消除,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结果让李韵笙万分感叹,这次真是老天爷开眼了。
    盛春于是搬入了万顺胡同,住进了李韵笙不大的家。
    这四合院现在的状况比自己住得仓库好不了多少,到处乱糟糟闹哄哄的,每户人家都在外面自己搭了些凌乱的棚子。
    但是那门口的影壁,那古老的砖瓦石兽仍旧立在原处,让盛春能看到旧事的影子。
    一进李韵笙的家门他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两人的剧照,兴致勃勃地拿起来研究了半天,说:“你瞧,咱们俩当时多年轻啊。”
    李韵笙笑着说:“是啊,现在咱们都成老头了。这可真是‘连来带去十八春’呐。”
    盛慕槐回到学校上课去了,但只要周末有时间就会去陪爷爷。
    没过多久,盛春就提出了要请范玉薇吃饭的要求:“她是你师父,照顾你教育你这么久,我是该和她见一面,当面感谢她的。”
    盛慕槐早跟师父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范玉薇一听辛韵春请她,笑了:“没想到我和辛老板竟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行,我把我先生也带上,他们两个当年也是老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