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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嫂子,我没事儿。”胤衸见玉玳进来便打算起身行礼,吓得玉玳赶紧伸手拦了,“咱十八爷这是怎么回事啊,还跟嫂子客气起来了。”说是说嫂子,可十八从小跟弘曙一起长大,私底下哪有那么多礼数。
    玉玳看胤衸垂着头站着不说话,一点都不似以前的模样,又看看坐在床上干着急的胤祐,干脆把胤衸给领到屏风前边来。“十八,你跟嫂子说,是不是在外边听见不该听的了。”
    出了这事之后,玉玳就把性子最硬的荔枝留在胤衸那边了。还专门嘱咐了,若是有谁因为这事难为了十八,就赶紧的回来告诉自己,这几天没见着荔枝回来啊。
    “没有,没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小孩子再聪明,一撒谎大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胤衸这会儿连看都不敢看玉玳,玉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跟嫂子还不说实话是不是?”玉玳拉着这小子坐到软榻上,“你在外边听着什么真假都不知,不说给嫂子听被人骗了都分不清。你说出来,嫂子听听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保证不哄你好不好。”
    “嫂子你别骗我,我都听十七说了,这次我哥挨打都是因为我,是不是这么回事。”胤衸一说这事就委屈,皇阿玛怎么可能不让哥哥给自己找大夫呢,他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嫂子不骗你,是这么回事。”玉玳叹了口气,十七跟胤衸不一样,十七的母妃是个汉人,生了十七也还是领着庶妃的份例,其实真论起来什么都不是。十七虽说只比十八大两岁,但就比他心思成熟多了。既然是十七跟他说的,那一味地瞒着也没用,反而叫孩子多想。
    “但是,你不该为了这事难过。”玉玳摸了摸这小子的脑袋,“你哥对你好这是应该的,你们是亲兄弟,你又还小,他不护着你护着谁。所以咱十八不该觉着这事有什么不对,甚至还心里难过愧疚,真要这样,你哥才是白疼你这一场了。”
    “那,那弟弟该怎么想。”十八没想到自家嫂子这么说,跟十七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十七跟自己说的时候眼里有羡慕也有三分嫉妒,在十七看来,七哥为了自己丢了爵位,嫂子没有不高兴都难得。
    “你该想的啊,就是怎么做好十八阿哥,以前咱们十八阿哥多神气,现在就得还怎么神气。只要你好,你哥就跟着高兴。”玉玳看着胤衸郑重其事的说,“人这一辈子要过的沟沟坎坎多了去了,现在你哥和你都还好好的,这算不得什么。”
    “真的?”胤衸能感觉到外边那些奴才对自己跟以前还是有些不一样,但他不在乎这些,都是些奴才,翻了天也爬不到自己头上来。他只在意自家哥哥怎么想的。
    “嫂子说的还能有假啊。”玉玳不管在咸福宫还是在府里,几个小孩儿跟前地位高着呢,她这般信誓旦旦,十八还真就信。
    “那胤衸明白了。”十八想了想还是起身给玉玳拱手拜了一拜,“嫂嫂好生歇着,明儿胤衸再过来看我哥。”说完便转身出去了。玉玳瞧着半大小孩挺直的背影,就知道这话他是听到心里去了。
    “你倒是会哄人,十八那小子是不是被你哄得一愣一愣的。”把十八送走之后,玉玳绕到屏风后头来,就见着胤祐坐在床上眼巴巴等着自己。就隔着一个屏风,自然她说什么他在后边都听见了。
    “还不是因为你一点儿都不会哄人。”玉玳嘴上没好气,扶着他趴下的动作倒是轻柔得很,“平时在我这儿一张抹了油的嘴,怎么到十八那儿就哑了?胤衸还是个孩子,你板着个脸除了能吓着他,还能干嘛。”
    “我哄我媳妇那是天经地义,他一混小子爷理他那么多呢。”胤祐趴在床上,脑袋埋在枕头里说话都瓮声瓮气的。每天换药的活儿都是玉玳亲手来,胤祐怕疼,不这么着他怕喊疼喊出声来丢人。
    “你就嘴硬吧,府里弘曙他们你都好好的,怎么对着十八就老是没个好模样,人小孩儿都怕你。”胤祐这今天几乎就没下过床,背上的伤已经开始收口了。今儿胤衸过来,他这个当哥哥的不愿趴着见人,愣是咬牙坐起来,这会儿有几处长得慢的地儿又给崩开了。
    “宫里额娘宠着,奴才们捧着,我再添把火这小子不得上天啊。”京城里多少烂泥扶不上墙的宗亲,胤祐有时候出门见着都觉得碍眼。这要自己弟弟长成那样,他得愁死。
    “府里有你给我兜底儿,我自然该怎么宠孩子就怎么宠孩子,宫里娘娘能跟你比吗。”成妃年纪大了,得了十八不容易,除了宠孩子还是宠孩子,比以前对自己还纵容。
    “行吧,反正你现在说什么都有理儿。”玉玳懒得跟他计较,她知道他现在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得劲,都说由奢入俭难,别说他,就连自己突然从郡王福晋成了贝子福晋,要说头两天心里一点不一样都没有,那也是假的。
    只不过比起那点虚荣,还是跟前这男人更要紧,昨儿乌拉那拉氏还专门带了东西上门来,临走的时候还小声又小心的劝自己千万要想开。
    那时候玉玳看着乌拉那拉氏,才突然真觉着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比起世上那对最尊贵的父子办的事儿,胤祐这算什么,再是挨了打,也比他们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的强。
    “本来就是,爷算是看明白了,咱家就你心大。”换完了药,胤祐顾不得帐子里全是药味,非要玉玳陪自己躺一躺。桃子带着小丫鬟在一旁收拾着,看她主子爷的架势,赶紧就把人都带出去了。
    “这会儿了还不老实?”
    “老实抵什么用?”
    被玉玳安抚好的胤衸,不知道是自己想通了还是怎的,总之再出来的时候,外人瞧着就跟之前的十八阿哥一个模样。
    除了每日早上去胤祐那儿被他哥哥训几句,不管是随驾在康熙跟前,还是遇上别人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连胤禟都私底下跟五爷说,这小子心性真不错,老七倒了,往后咸福宫也不见得会倒。
    “你说几句好听的行不行,什么叫老七就倒了。”胤祺听不得这个话,比起老九,胤祐才是真跟自己长大的挨肩兄弟,这些年情谊不一般,“这才哪到哪儿呢,说不准明儿又有什么事儿。再说明儿启程回去,你别露出什么样子来,让他糟心啊。”
    “行了,你以为我十八呢,这话用得着您说吗。”毕竟两家这些年一直在生意上没断了往来,胤禟也盼着胤祐好。再说当年要不是胤祐先拉自己一把,如今自己说不准还跟着老八屁股后边瞎混。
    不过有时候事儿就是经不得琢磨,当天晚上因为第二天就要启程回去,胤祐身上又有伤,两人便早早的睡下了。等到半夜闹起来的时候,还是马云祥进来,才把两人给叫醒来。
    “怎么回事。”胤祐背后的伤其实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架不住玉玳不让乱跑,这几天胡吃闷睡的都快过得不知道外边日子了。
    “主子,大帐那边闹起来了。”马云祥也迷瞪着呢,要不是主子跟前的亲兵突然过来,他都没反应过来。“您看这?”
    “这什么这,赶紧的拿衣裳,跟爷过去瞧瞧。”虽说刚挨了打丢了爵,但出事了还是没法子躲啊。胤祐摁住要跟着起身的玉玳,“我去瞧瞧,你别跟着,待会儿我让人把十八带过来,你多看着点儿。”
    胤祐拿着佩剑,带着奴才赶到大帐挺远就被拦住了。一起被拦在外边的还有其他几个兄弟,“怎么回事啊。”
    “你怎么出来了,伤好了?大晚上的风大,当心再吹着着凉,赶紧回去。”老五一扭头见着他就想往回赶人,现在里边还不知道什么个情况,万一老爷子出来见着老七,又迁怒怎么办。
    “你当我猫冬还是坐月子啊,多久了还拿这个当幌子。”胤祐后背的上都已经结痂了,康熙当时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可没说让他不出门要禁足。这如今大帐出了事都不露面,日后被人抓着小辫子也是个死。
    “别说了,等着吧。”四爷上下打量过胤祐,瞧着他的确没什么不对,也就不多说什么。这会的事儿他能自己扛过来最好,往后就没什么事儿能难住他了。
    大帐里边本没什么动静,可没多久里边就传来康熙怒不可遏的声音,就是隔得远了点,到底说的什么也听不清。守在外边的皇子听着动静,立马便老实跪在大帐外边,胤祐如今只有个贝子爵,自然只能跪在后边些。倒是胤禟个混不吝的挨着胤祐还有功夫说闲话,“七哥,要我说后边也不错,前边风大让三哥四哥顶着呗。”
    “就你话多,当心风大闪着舌头。你放心,爷想得通,左不过还有你陪着不是。”胤禟一直守着银袋子不松手,康熙便一直让他在贝子爵上待到如今。胤禟不在意这些,被胤祐损两句也半点没往心里去。
    后边一群小的瞧着哥哥们这宠辱不惊的样子,都暗自咋舌。若是换了自己,能这么快就缓过劲来吗?要是不能,还是老老实实跟后边待着吧,要争也轮不着自己。
    里边除了太子,只有十三十四在圣驾旁伴驾,到底什么事儿谁都不知道。好在老爷子也没让众人等太久,还不到天亮,里边李德全总算是出来了。不光人出来了,手里边还捧着圣旨。
    这样也好,省的大家伙再爬起来,反正已经腿都跪麻木了。不过这般自欺欺人糊弄自己的招数,在听到圣旨里的内容之后,就再也淡定不下去了。谁都知道太子这几年离废太子不过一步之遥,但真事到临头,就连最冷静的四爷,都忍不住心里发颤手发抖。
    李德全宣读圣旨的时候喉头直发紧,读完之后还没等跪在最前边的三爷四爷发问,里边被除了常服的太子便已经被脱了出来,后边跟着被押着的,还有一脸颓唐的十三。
    太子一脸淡然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们,不仅没闹没求饶,反而弯了弯嘴角笑了。这些年这么多弟弟,有心思没心思的都只盯着自己,如今总算没了太子的头衔,也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胤祐看着两人从自己身边过,一时腿都软了,“老九啊,那天我也这么被拉出来的?”自己被压着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瞧着太子才觉得后怕,说什么王权富贵,到头来还不是皇阿玛一句话的事儿。
    “啊,不是,七哥你说什么。”胤禟也吓懵了,胤祐说的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不忘捞自家七哥一把。兄弟们站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最后还是三爷这个最大的哥哥摆摆手,众人才一声不吭的都散了。
    原以为回程就自己一家倒霉些,这下可好,原本太子的车架,如今四周都被封上了木条,太子在里边什么处境谁也瞧不见。每天除了一日三餐,连换气儿的时候都没有。
    十三被波及后也被看管起来,回程一路谁也见不着他,自家的车架虽减了仪仗少了人马,但好歹胤祐好歹还能全乎着坐在马车里,玉玳就知足了。但胤祐却好像不大对劲,一路上虽没什么事儿,可也一句多话都没有,让玉玳瞧着担心得紧。
    回京一路谁都提心吊胆,一路相安无事到了京城,四爷瞧见出城相迎,颇有些意气风发的直郡王,就知道老大怕是要碰钉子。废了太子,要是自己心里一点想法没有也不可能,但像老大这样露在面上,岂不是找死吗。
    四爷想得半点没错,康熙见着直郡王之后,还没等直郡王开口,又是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把直郡王臭骂一顿,骂得直郡王头都抬不起来,还不知道到底为的什么。
    这一回回京,哪个皇子都没再进宫去。十三直接被押送到养蜂夹道连府都没回,四爷想跟过去打点打点,都被侍卫给拦住了。胤祐到家的时候,伊尔根觉罗氏领着几个孩子在二门上等着。
    塞外的事情早就传回京城来了,伊尔根觉罗氏听说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管家关了府门,除了每日采买谁都不许出去。她也领着令仪搬到东院客房里边住了好些天,直到今儿胤祐回来,才搬回梦兰院。
    胤祐到底背上没好利索,回程又一直绷着劲儿,生怕皇阿玛再找自己岔子,真是一路都没睡过一个踏实觉。这会儿到家了,整个人泄了气,话都没多说半句,就回屋躺着去了。
    “这些日子难为你了,你这事办得对。”玉玳听着伊尔根觉罗氏说府里的事儿,没跟她多说什么,只让她一切安心,她办的都对。“如今府里事不少,你别总在梦兰院里待着,有什么事,咱们多看顾些。”
    胤祐如今状态不对,自己这些年跟着他享福不少,也该自己替他撑一撑天了。
    今日份碎碎念:我查了一下,十三虽然被波及,其实真的没有被圈禁十年。真的这么圈禁,怎么可能还能当差嘛。然后太子终于被废了,在本文中,也许对于他来说,也是件好事吧。
    第八十九章
    “福晋,主子爷呢。”圣驾回了京城之后, 不光皇子们个个都消停了, 就连永远热热闹闹的四九城,这些日子上下都透着股小心, 连山海楼里几个掮客都被陈玄枳放了大假,就怕说错什么话, 再给玉玳招麻烦。
    “在后边歇着呢,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几年前他跟富察氏闹得挺凶, 到最后还是他低头退了一步, 待到富察氏生完孩子, 玉玳让自家二哥想办法,就在正蓝旗下边让他入了旗籍。才顺理成章成亲立业, 让这浪了小半辈子的人安定下来。
    “这不就要中秋了,今年您可还没瞧过账本呢。”其实这两年除了过年前, 玉玳早就不管这些了, 陈玄枳这会儿捧着账册过来, 就是找了个由头进府来瞧瞧。
    “哟, 平常我打发人去找,都不一定找得着咱陈大掌柜, 今儿居然这么主动上们交账册,桃子赶紧的,给你陈爷换一碗好茶来。”
    玉玳知道他为什么过来。胤祐回来七八天了,除了早两天突然记起来,把府门口匾额制式都换成贝子府规制之外, 府里边一直大门紧闭没一点动静。这下突然换规制,可不就把人给招来了。
    玉玳这么吩咐,桃子也不小气,这会儿还能主动上门来的,也算是难得有这份心。专门去找了今年新送来的六安瓜片来。陈玄枳端着茶听着玉玳调侃自己,瞧着与以前没什么两样,还挺高兴。“福晋这是寒掺我,嫌奴才上门晚了不是。”
    “奴才原本也想早点来请安,可家里姑娘这几天又受了风,我跟家守了几天才得空出来。”当初富察氏怀的龙凤胎就留了大的闺女,可这闺女吧,身子也一直不好,三天两头就要病上一回,这几年与其说陈玄枳被富察氏管住了,不如说他是被他闺女给牵绊住了。
    入了正蓝旗,那就是自家奴才,不过他那性子自由散漫惯了,这般胡乱自称别说玉玳,就连自家二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大错就随他去了。
    “你还别说,是有人比你早。”当时刚回来,胤祐就吩咐下去,没事外边别放人进来,当天便堵回去不少人。今儿陈玄枳要不是手里捧着账本,肯定也进不来。
    “谁啊,这么一大早。”陈玄枳一听这话还愣了一下,都说这世道捧高踩低,说得一点都没错。淳郡王春风得意的时候这府里门槛怕是几个月都得换一换吧,如今成了七贝子府,那就真成了无人问津了。今儿进门的时候看着门房里以前专门收帖子的箩筐都空荡荡的,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还有谁啊,罗衍呗。”如今罗衍在工部事儿不少,去年又刚得了个儿子,这回出门胤祐就没带上罗衍。出了事之后罗衍只差没急死,找到府上来,那会儿伊尔根觉罗氏已经不让人进门,他在府门口等了等就没进来。等到回来之后又等了好几天,一直等不到胤祐召他上门,这才过来的。
    “这小子啊,动作倒是快。”其实想来想去的确也就这几个人,秦岭这些年一直跟在胤祐身边伺候着,这回回来之后就也在府里没出去过,其他门客属人,这些年有考得功名走了的,也有寻了关系新依附进来的。但不管怎么样,能让胤祐用得顺手亲近的,还是这几个老人儿。
    是快,来得快去得也快。罗衍专门捧了一堆工部的折子事宜上门来,可惜人七爷如今没那心思,别说工部的事儿,就连正蓝旗的事儿那都全扔给法喀和玉玳他二哥了。罗衍仔仔细细把陈条都给人归类分好了,人七爷一句先放着吧,就把人给打发了。
    “你呢,外边铺面最近怎么样,都还行?”说完了府里,玉玳也没忘记问问他外边的事儿,现在满京城都觉得胤祐这回算是栽了,自己的生意还像不像以前那般顺当可就说不好了。
    “福晋放心,外边有奴才看着,跟往常一样。”陈玄枳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其实如今外边那些人也没说非要踩上一脚,胤祐再是走背字,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没人敢招惹。
    但生意往来,别说故意下绊子,哪怕只要没了往日那般殷勤,事事都按规矩来,或是拖上一两天,就够陈玄枳喝一壶的。“这账本您留着慢慢瞧,要是有不对的地儿您让丫鬟招呼一声,奴才立马就来。”
    许是怕说多了露馅,陈玄枳看着府里一切都还好,便赶紧出来了。出了贝子府,陈玄枳还来不及自顾自感慨一二,就被等在胡同口的罗衍从马车上跳下来给截了。“怎么才出来,主子爷见你了?”
    自己进去屁股都没坐热就出来了,陈玄枳在里边可待了挺久。罗衍坐在马车里等着,越等越不是滋味,总觉得陈玄枳这老小子在里边肯定有花言巧语哄着主子爷开心,才这么久没出来。
    罗衍到底是长大了,等到自己成了家之后,罗衍才明白当年对陈玄枳那点儿向往有多不靠谱。但两人交情已然是结下,想断也来不及。刚刚自己从贝子府出来就瞧见陈玄枳的马,可不就等在这儿了。
    “没有,就把账册送到前边,给福晋看了看。”罗衍当初还小就跟着胤祐,这些年虽能独当一面但总还是有些依赖胤祐。他从养在侍郎府里的少爷,到今儿的罗三爷,这条路走得不容易。
    在他心里胤祐是主子,也是自己的倚仗依靠,心里那点儿小气劲儿,就瞧不得别人比自己跟主子跟亲近。“那行吧,咱找地儿喝点去。”既然陈玄枳没见着主子爷,那就暂时放他一马。
    “别别别,别出去了。”陈玄枳心里还记挂着刚好点儿的闺女,“南边刚送过来的螃蟹,去我那儿呗。”以前从不着家的人,如今也会主动要回家了,罗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忍住了没挤兑他,才点点头应下。
    送走陈玄枳,玉玳又在前边坐了坐才起身回东院。“怎么着,我扶你起来坐会儿?待会儿可要吃中午饭了啊。”自从回了京之后,胤祐便泄了气一般,整个人都蔫了。前两天更是不知怎么就病了,一到晚上就发热咳嗽得厉害,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陈玄枳走了?”之前罗衍来的时候,胤祐还强撑着起来应付一二,好不容易把人糊弄走了,再来给陈玄枳,他就懒得搭理了。
    “走了,今儿就是来送账本的。这不快中秋了吗,还送了几筐螃蟹进来,今晚咱们开坛子酒,吃螃蟹。”现在到了吃螃蟹的时候,都说螃蟹性凉,但家里大的小的都好这一口,反正温些黄酒就着,凉也凉不到哪儿去。
    “嗯,你看着办吧。”胤祐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不对劲,老五老九下了好几个帖子找自己,都被自己给推了,今儿罗衍瞧着自己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胤祐都觉着好笑。
    不过知道也没用,就是提不起劲儿,有时候半夜玉玳睡着了,自己睡不着就睁着眼乱想。什么都想,想塞外的事儿,想宫里的事儿,想以后该怎么办,也想当年那些琐事,甚至连小时候在宫里的事儿这会儿都一一记起来。
    但想得越多,就越茫然。好像自己从进了上书房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卯着劲往前赶,没成亲的时候心里全是怎么多在皇阿玛跟前露脸,好给额娘争气。
    成亲了之后,又想着怎么当差,才能叫玉玳和孩子不委屈。营营役役这么多年,如今谋求的东西突然散了大半,竟然就不知道这些年的经营,到底是为了什么,往后又该怎么自处。
    玉玳看着他这幅样子,想劝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他自困着自己也跟着逃不出去,半夜他以为自己睡着了,其实不过是闭着眼陪他,总是要到天快亮,听着身旁这人呼吸渐缓,自己才能安心睡一会儿。
    好在到了傍晚,等螃蟹做好了摆上桌,把孩子都叫来了,这事儿才算有了些转机。“嫡额娘,今儿这螃蟹不错肥得好,厨房还有吗,明儿等宝珠她们过来,也吃这个得了。”
    宝珠是四爷府上李侧福晋养的大格格,这几年四爷那边陆续又得了几个阿哥,可格格也跟自己府上一样,就这么一个独苗苗,玉玳跟乌拉那拉氏走得近,府里孩子自然也就玩到一起去了。
    “有的是,到时候让丫鬟给你送过去。”令仪□□岁在这世道已然不算小,尤其她练武长得高,身段比同龄人瞧着更好看些,有时候看着她背影,都觉着是大姑娘了。“除了宝珠,还请了谁啊。”
    小姑娘大了总有自己的交际,府里本就养得金贵,哪怕是庶出也从没比谁家矮了半头去。这两年到了八月节前后,走得近的几个府里的小姑娘,就会互相邀约着去各家玩,明儿看来是轮到令仪做东了。
    “左不过还是那几个姐妹,嫡额娘放心,女儿都准备好了。”令仪都想过了,往年许是还有身份够得着的大臣宗亲家的也傍着来,今年府里出了事,那些个人肯定是来不了的。不过不来也好,自家姐妹玩起来反倒更自在些。
    “我放心,整个府里我最放心的就是你。”玉玳这话没说错,令仪不光在府里风风火火,出了门也一个样。如今四九城里手里攥着鞭子腰间还别着匕首的格格,也就这独一份了,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嫡额娘您别笑话我啊,外边那些人就是好看热闹,女儿端庄些她们得说女儿,女儿跳脱些也得说女儿,没差的。”令仪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老成得很,“反正一天十二个时辰,她们能嘴碎女儿一炷香的功夫都算顶天了,女儿才不为了这一炷香的功夫委屈自己呢。”
    “怎么,是不是有谁说什么了?”胤祐一直听着她们娘俩说话也没出声,直到令仪这么说,才放下手里的酒杯,招招手把女儿叫到自己身旁坐下。
    “没啊。”令仪看着自家阿玛眨巴眨巴眼,“阿玛,您是不是瘦了。最近是不是没睡好啊,您瞧瞧你眼底这青黑,这般下去可不成。”令仪懂事了,大概知道胤祐为了什么愁,却又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愁的。
    在她心里,自家阿玛额娘弟弟们都在,日子不还照样过着吗。与其愁那些没影儿的事儿,还不如自己老是练不好新学的剑招愁人。可哪怕自己犯愁的这点事儿,额娘也跟自己说了,练不好就先放着,该干嘛干嘛去,等到时机到了自然就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