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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疯子生产线

      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都很高兴,因为过年就意味着有肉可吃。
    吃肉——这件在外面的人看来很平常的事情,竟然成为里面的人最开心的事儿之一,其幸福指数仅次于释放减刑。而且这个几近于没有出息的愿望还将成为头等生活大事,贯穿我整个服刑改造生涯……
    而我比其他人还要高兴一些,因为陈怡又和我恢复了联系。厕所三号蹲位,已经成为独属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恢复了和她的每日一信之后,我觉得时间过得是那么快,就连看守所这暗无天日的生活都有了一丝阳光。
    我们还是那个样子,在信里聊心事,谈感悟,我们双方都刻意回避一些感情色彩浓烈的文字,没有表白,没有诺言。但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在一张张信纸上,我们的心比以前离得更近了。虽然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但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就如同陈怡自己说的一样,我们知道还有一个人与自己同在,知道自己不是孤独的,这就够了。
    我和她所有的信件,到现在我都依然完好无损地保留着,躲过了数次检查,伴随我走过了此后所有的风风雨雨,每当我沉沦时,每当我自暴自弃时,我都会拿出来看看,暗暗告诫自己,无论身处何地,都要对得起她的评价,她的鼓励。一直到今天,我依然能从那发黄的信笺上依稀感觉到当年的心跳……
    在这中间我的家人来了,这一次的见面,没有太多的悲伤。毕竟,我还活着。此时与前一次法院门口见面相时的心情相比,家人已经平静了许多。所以我们更多的是讨论了一些有关于我案子的具体事情:我告诉父母,王平章已经落网,现在就不要再说告状的话了,全力应对此事吧!父亲告诉我,他已经给我请一个好律师,并且已经跟法院有过接触,人家的意思也很明确,现在既然我也这样说了,那就听我的,再也不提为死刑误判的事儿上告了。
    一般没有关系的人,在判决之前是无法与家人见面的,更别说交换案情了。但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张所长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的,所以当梁所长听见我家人明确表示这件事儿到此为止的时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里一高兴,还给我破了个例,让我把家人送的食物带进号子去。当然,前提是必须经过检查,就算是没有违禁品,最起码也要把肉里面的骨头剔出来,要知道,一根小小的骨头在看守所就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哟!
    挥泪与家人告别之后,我就在前院等着检查物品,刚好就被我碰见一件事儿。
    看守所门口来了几个人,好像是哪个犯人的家属,其中有一个中年妇女在那里又哭又闹。我听了半天,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那个中年妇女的女儿因为交通肇事被羁押在看守所,两个月后,判了个有期徒刑两年,缓期三年执行,俗称“判二缓三”。
    既然是缓刑,那就要立即释放。但是等家人兴高采烈地将女儿接回家才发现不大对劲——女儿精神失常了。整天不言不语,也不出门,怕见阳光,怕人多。每天除了定时吃饭睡觉,就是在床上盘腿打坐,还经常做噩梦。家人一看这还了得,我女儿进去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两个月工夫变成这样了?不能就这样算了,一定要找看守所讨个说法!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来,但是均无功而返。开玩笑!看守所的警察又不是傻子,出监的时候不说,现在找上门来,谁还认啊?
    “可怜我那个女子,才二十二岁呀!成了这个样子,以后咋还嫁得出去啊……”
    “你们真就不管吗?要不把我抓进去,让我看看那些女流氓是咋把我女子害成这个样子的……”
    “让管事的人跟我说话,看看这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
    那个女人一阵又一阵的哭诉传入我耳中,不禁使我想起刚刚见过面的母亲,也不知他们走远没有?要是看见这个,还不知道会有多担心?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像猫爪一样难受……
    那头的所长们看来也不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儿了,踢皮球的脚法都很娴熟。面对所有的责问,他们只是一句淡淡地回答:“所长不在,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
    最终那家人又一次被所长们打发走了,想必他们即使有再多的委屈也不敢过分,毕竟他们的女儿还在缓刑考验期……可是我却生起了好奇之心:难道女号子真的也和男号一样恐怖?
    带着这个疑问我回到了号里,和龙飞说起了这件事。他听了显得很平静:“这很正常啊!这是看守所,不是巴黎圣母院。女号子那些人凶残的很,你没听过那首诗呀——青蛇口中刺,黄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再说了,看守所这地方,就是疯子生产线!所以你不要大惊小怪的。”
    听了龙飞的话,我仔细一想,是啊!光是我看到的就有王希和屠夫两个人,还有今天这个听说的,我才待了几个月呀?那没看见的,没听到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但是我虽然这样想,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我无法相信女号子也是那么黑暗,看来还是要找个熟悉女号情况的人问问。
    找谁问呢?我思索着。突然,我脑海里灵光一现,现成的人就在跟前,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呢?陈怡!对,就是她。还能有谁比她更了解呢?
    说问就问,我立马给陈怡写了一封信,向她说出了我心中的疑惑。陈怡的速度也很快,第二天就给我回了信。
    这封信也成为我们所有通信当中比较特殊的一封。每次看到,我都恍惚间觉得有鲜血从纸上滴下。我简直不敢相信,就在那个我目力所及的地方,竟然隐藏着如此罪恶。我也终于相信,女人一旦毒起来,那是要比男人更加花样百出,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