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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夫人道:“我不怕别的,就怕老虎想她想出毛病来!莲儿小老虎,总归是个孩子,家里人一起哄哄逗逗,在私塾也有朋友陪他玩,他性格原也开朗,倒不必担心出乱子。可老虎生性固执,不听旁人劝,有心事只知发脾气,也不告诉我……哎,他近来又变得不爱说话了,我真担心他又像小时那般……”
张恶虎年幼时脾气就异常火爆,小朋友都躲得远远的不跟他玩,他很失落,变得极其冷漠孤僻,一个月不作声是常有的事。
白映阳笑道:“我陪着他,多跟他说话,不会有事的。”此时,忽而听闻一缕悠悠琴音传来,他笑道:“阿绣又在抚琴。”
言毕,就听得一女声吟唱《雁丘词》: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声音清脆稚嫩,唱得颇婉转,其中还饱含几分相思之情,但这声音却不是张绣元的,也不是琴棋书画四鬟,白映阳问道:“这是谁?”
张夫人笑道:“是阿绣新结识的朋友,今晚邀她来家住。”
琴音止,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和热烈的掌声,显然有好些女子一起欢笑鼓掌,其中一女子笑道:“我们小姐唱完了,轮到张小姐唱。”
但听古琴又起,张绣元柔软的声音轻轻唱道: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唱腔悲凄异常,蕴含无限惆怅,白映阳听得差点要落泪了。
张夫人不懂诗词,但也听得出女儿音调惆然,说道:“以前旁人惧怕老虎,都不敢跟阿绣做朋友,阿绣独居闺中很是寂寞,小桥儿也不大理她,如今终有人肯与她相交,她却不是很高兴,整日满怀心事。”问小白羊道:“你知道她想什么吗?”
白映阳自从无锡回来,就觉张绣元心事重重,每每问她,她却不肯说,只得摇摇头。
张夫人感慨道:“哎,你们这些孩儿长大了,嫌我老了,心里有事也不愿跟我说啦。”
白映阳笑道:“娘娘,你不老,你还要带孙儿呢!”
张夫人道:“老虎成了亲,我原盼他给我生个孙儿,哪曾想小桥儿又走了……”
白映阳心道:“老虎和小桥儿再好,毕竟生不出孩子,老虎虽待莲儿如亲生,但莲儿终不是张家血脉。”当即放下碗筷,走去母亲跟前跪下道:“娘娘,等我跟阿绣成婚,生一大群孩儿,无论男女,都姓张,将来就算小桥儿生不出孩儿,你也不必担心张家无后啦!”
张夫人轻轻点了点他鼻头,笑道:“你这只小羊羔呀,最会逗我开心了。”随即又叹了口气,她内心深处,实是希望张恶虎能有孩儿。
其时琴音又起,却是一男子唱一曲《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白映阳听出是温玉福的声音,道:“福儿怎么也在?”
张夫人笑道:“我也觉奇怪,都是姑娘家一处玩,他竟也去凑热闹,不过想想,唐家小姐姿容不凡,福儿喜欢她也未可知。”
白映阳一凛,问道:“是胧月坊唐家的小姐么?”
张夫人道:“正是,阿绣近来常去拜月观上香,结识唐小姐,你也认得她是不是?”
白映阳笑道:“我认得她,她是唐家老爷的千金,在拜月观带发修行,号‘明月居士’。”
张夫人点头道:“她是唐家小姐,福儿若与她一起,倒是般配。”
白映阳却知温玉福对孟翠桥情根深种,绝无可能爱上唐臻,笑道:“娘娘,福儿不喜欢唐小姐,他上回还说老虎看上人家,叫老虎娶作小老婆,他若爱唐小姐,怎么会说这种话。”
张夫人瞪大眼睛道:“老虎爱上唐小姐?”
白映阳笑道:“唐小姐像小桥儿,老虎不过多瞧她一眼,福儿就胡思乱想。”
张夫人奇道:“唐小姐像小桥儿?我怎地没看出来!”
白映阳笑道:“长得不像,只是低头时蹙眉的神态有些几分神似,老虎每次见到她,总是傻瞧着,把人家瞧得都不好意思了。”
张夫人失望道:“她是唐家小姐,就算老虎爱上她,也不可能娶作小妾。”
白映阳道:“娘娘,你想给老虎纳妾?”
张夫人道:“小桥儿过门时不是说过,将来要给老虎找个正房夫人吗?如今她自己已当了正房夫人,老虎再娶个把小妾,她总不会小气不答允吧。”她原本很喜欢孟翠桥这个媳妇,儿子脾气暴躁,她凡事总偏袒媳妇一些。可自打孟翠桥出走后,眼看张恶虎为之肝肠寸断,张夫人心中不免生出怨怼,如今说要儿子纳妾,虽也是想抱孙子,但更多是想报复媳妇不辞而别,伤了儿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