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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傅婉仪提起兔子耳朵扔进笼子里,拍了拍手对陈茗儿道:“我方才去皇后宫中,听她说起沈元嘉,他在荆州目前一切顺利。”
    陈茗儿理平裙摆,下意识弯起嘴角:“那就好。”
    傅婉仪也跟着一笑。
    只是少女思春的明媚与她而言已是前尘往事了。
    她示意陈茗儿随她进屋,“九针我可以给你,但你得先在我胳膊上练。”
    “那不行,我扎伤了医正怎么办?”
    “我知道针下对了是什么样,所以你扎不伤我。倒是你扎伤你自己。”
    傅婉仪将包裹好的针器地给她,又给她一个标注了穴位的玩偶,“你先学会摸准穴位,可以做到在布偶上闭眼下针,而不差分毫。”
    “我知道了。”
    陈茗儿面色欣喜,像得了什么值钱的玩意似的,小心翼翼地将针器和布偶接过来。
    “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等过两日我给贵妃行针,你跟我一同去。”
    傅婉仪忽然想起什么,比划了一下,“长宁知道你跟沈元嘉……”
    这个关系还真不好形容。
    陈茗儿会意,先是摇摇头,又陡然觉得不妥,急道:“我跟沈元嘉原本也没什么的。”
    傅婉仪不解:“你急于撇清,是为着闵之的缘故?”
    “那倒不是,”陈茗儿不知该如何解释,便胡乱找了个理由:“我配不上他。”
    她原本以为傅婉仪随口问过也就罢了,谁知她竟正色同她论起,“那到底什么叫相配?长宁与他配吗?”
    “那……”陈茗儿想起沈娉的话,“一物降一物,倒也算般配。”
    “你真的这么想?”
    陈茗儿咬着嘴唇,不点头也不摇头。
    傅婉仪双手支在身后的桌案上,眼神忽然幽森:“你可知,爱意是藏不住?”
    陈茗儿肩膀一抖,想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腾得红了耳根。
    “明明心存爱意,却仍要拒人于千里,你们这种人,安的什么心?”
    你们?
    陈茗儿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傅婉仪低了低头,“我曾爱慕过这样一个人。他的心意始终不吐一字,可我全都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又觉得更残忍,更无望。”
    陈茗儿从袖间掏出手绢递过去,轻声道:“那他一定是个有苦衷好人。”
    “我没哭,”傅婉仪摆手,“早没有眼泪了。”
    她虽看着陈茗儿,眼神却是茫然的,人陷在回忆中,声音淡薄如烟气:“他的的确确是个很好的人,我甚至觉得他过于好了,不应该在这浊世中起伏。”
    陈茗儿手一抖,声音也跟着抖:“他……不在了吗?”
    “算是吧,”傅婉仪声音微颤:“他应当死了千百回了。”
    现在活着的每一天,于他而言都是凌迟。
    陈茗儿伸手在傅婉仪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傅婉仪医术高超,又不苟言笑,陈茗儿敬她,也多少有些怕她。而此刻在她面前的极显疲惫之态的傅婉仪,才真的人如其名。
    可这样的傅婉仪好似只存在于这个下午,再见她,又是从前滴水不漏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陈茗儿觉得傅婉仪和沈则有种说不出的相像,看似刀枪不进的躯壳之下似乎掩旧伤疤。只是这个时候她还不懂,这两个人其实是在为着同一个人伤心动肺。
    等陈茗儿记熟了穴位,傅婉仪又叫她在自己身上试针,陈茗儿倒像是天生适合做这个,下手又快又稳,倒也不怯。
    傅婉仪扭头看她:“你这也算天赋异禀了。”
    陈茗儿将拔下来的针小心收起,“大约是从小做女红,也是用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又瞎说了。”
    傅婉仪倒是认可她这个说法,“刺绣繁复,也需手稳,是一个道理。”她放下袖子,转了转手腕,“明天我要去给贵妃行针,你跟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最近几章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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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贵妃体寒阳虚,内阴不调,每月必得行针,才能催得经水下行,否则可能一连三四个月都不来癸水。
    听傅婉仪说完这些,陈茗儿暗暗吸了口气:“这么严重啊。”
    傅婉仪在一样样清点行针要用的器具,随口应她:“是,比你还严重。”
    说者无心,听者却脸蛋发烫,陈茗儿抿着唇,声音细弱蚊呐,“还没谢过医正呢,吃了药,身上的寒症好多了,再来月事就没那么疼了。”
    “医家本分,不必言谢。”傅婉仪回头看她一眼,略略诧异:“你这脸皮也太薄了。往后若真是行医不光嘴上得说,眼睛得看,手下还得摸,就顾不上害臊了。”
    “知道了。”
    一切准备停当,傅婉仪又交代了陈茗儿几句,最后道:“贵妃娘娘性情温厚,你不必太担心,照着我说的去做就好。”
    陈茗儿捏着袖口,浅浅地应了一声。
    贵妃住的凝和堂距离皇上所住的福宁殿最近,俨然圣宠优渥。有关这位苏贵妃,民间倒是流传过不少故事,陈茗儿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贵妃绝色,进宫伊始便是专房之宠,奈何嗣源淡薄,几次有孕都未能如愿诞下皇子,有长宁的时候已年近三十,当真是拼了命生下的女儿,也是为着这个缘故,成文帝对长宁便是格外地宠爱。
    一进凝和堂陈茗儿就暗自吃了一惊。院中暖意浓浓,这深秋时节,别院都凋敝,独独凝和堂中依旧花香浓郁,婉然盛春。陈茗儿垂着头,也不敢肆意打量,只在心中留了个疑影。
    “傅医正来啦,”凝和堂的侍婢同傅婉仪都熟络,迎她到了院中,边走边道:“娘娘在寝殿呢,今儿早起又有些头疼,精神不好。”说着,又伏在傅婉仪的耳边小声嚼了几句,冲她使了使颜色。
    这寝殿中未见火盆,却极暖和,殿中的侍女也都只着夏衫。
    傅婉仪将药箱交给迎她的那位婢女,转身小声对称茗儿道:“把外裳脱了吧。”
    这婢女看见陈茗儿,笑问:“这位姑娘从前没来过?怎么称呼?”
    傅婉仪跟陈茗儿介绍:“这是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叫秋英。”
    “秋英姑姑叫我茗儿就好,”陈茗儿把解下来的外裳抱在手臂上,小声回话:“我才跟着傅医正进的太医署,头一回来后宫伺候。”
    “虽是头一回,倒是懂规矩,”秋英不免多看陈茗儿两眼,“说来也怪,我肯定是头一回见你,却总觉得是见过,一定是因为你长得像哪个熟人。”
    听秋英这么说,傅婉仪微微一笑:“丑人各有各的丑法,天底下的美人却多少都有几分相似。”
    秋英两手一拍,“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丫头的眉眼像贵妃。”
    陈茗儿浑身一凛,忙道:“秋英姑姑,您折煞我了。”
    “不是闹你,是真的像。”
    说着,秋英又打了一道帘子,轻声回话:“娘娘,傅医正来了。”
    里头的人闻声抬头,淡笑着朝傅婉仪招了招手,吩咐秋英:“沏茶来。”
    “娘娘安好。”
    陈茗儿学着傅婉仪的样子跪地请安。
    贵妃悠悠然叹了口气,笑得无奈:“安好是安好不了了。”
    秋英端着茶盘,悄悄朝着傅婉仪挑了挑眉,又盈盈然劝解贵妃:“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娘娘自然是日日安好。”
    傅婉仪笑而不语,从医箱中掏出把脉枕,再垫上一层细绢,置于榻边。
    贵妃捋了捋身下的狐狸皮毡子,伸出手腕,皱眉道:“今儿不知怎么头疼得厉害,疼得人心烦意乱的。”
    “容臣瞧瞧。”
    傅婉仪静心诊脉,贵妃也阖上眼睛,屋内一时间又落针可闻。
    陈茗儿按着傅婉仪先前的吩咐,把备好的砂盐包暖上,再将银针用烛火燎过,再用纱布一一擦拭。她动作仔细妥帖,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
    须臾,傅婉仪抬手,“除了底子里的那些老病症,娘娘一切都好。今日头疼是癸水将至的正常反应,娘娘的身子是在好转。”
    “果真?”贵妃撑着腰身起了起,“那也得谢你,仔细照顾着我这身子。”
    “娘娘总是这么客气。”
    傅婉仪侧过身,叫陈茗儿:“先把盐包拿来给娘娘热熨。”
    “是。”
    陈茗儿将烫手的盐包用干巾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贵妃的小腹上,动作间柔声道:“若是娘娘觉得烫了就跟奴婢说。”
    这盐包温度确实高,陈茗儿缩了缩烫红的手指,捏住了耳垂。
    “你是才跟着……”
    贵妃侧过脸,突然瞧见陈茗儿手心的疤痕,说了一半的话给停了。
    陈茗儿见怪不怪,把掌心摊开,细声细气道:“虽然看着像是烫的,但是听家里人说是生下来就有了。许是胎记。”
    “生下来就有了?”
    贵妃直了直身子,探出手:“能叫我看看吗?”
    陈茗儿乖顺地往前挪了挪,她注意到贵妃的指尖颤巍巍的。
    “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十五,才刚及笄。”
    “哪里人?”
    陈茗儿摇了摇头。
    “不知道?怎么会呢?”
    贵妃一再直腰,腹上的盐宝滑了下来,陈茗儿忙伸手去接,贵妃却先一步给捞住了,丢在一旁,“当心烫着你。”
    陈茗儿惶然无措,任由贵妃抓着自己的,讷讷道:“娘娘没烫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