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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珲微微躬身回了一礼,立刻跟上,谦虚道:“冯师叔客气了,指教不敢当。”
这位冯掌柜是漓山上一代子弟,论辈分算是星珲的师叔,近年一直守在潋滟城,星珲虽说是漓山少主,可在他面前终究是个小辈,因而冯掌柜客气有余,恭敬自然不足。
冯掌柜坐在茶楼后院的石桌旁,静静等着山泉水煮沸,从茶水静若无声又到水如蟹眼,再至沸如鱼目,二人谁都没有开口。
水已一沸,细密的水雾烟烟袅袅,冯掌柜将茶叶投入壶中,又取来两只白玉瓷碗,为星珲斟下一杯,茶水的热气绕着瓷碗悠悠然旋转一圈,随后升腾而起,化成一团云雾飘荡开来,茶香瞬间晕染了整个后院。
“尝尝,玉露云雾。”
星珲双手接过洁白如玉的瓷碗,淡淡啜饮。
茶香袅袅间,一刻钟的时间悄然而过,冯掌柜先开了口:“少主此番来宛州,是奉皇命?”
“是”,星珲颔首:“奉命接清和长公主回京探亲祭母。”他不闪不避,双眼直视冯掌柜的眼睛。
二人僵持片刻,冯掌柜忽然笑了一声,又为星珲添上一杯香茗:“那少主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直说吧。”
热茶氤氲的水汽如烟似雾袅袅上升,星珲低垂着眼睑,迷蒙飘渺的水汽遮掩之下,冯掌柜一时间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听少年嗓音清朗,淡淡道:“我要师叔着人去查一桩事,江锦城这些年的近况,自四年前齐王之乱后,敬王都做了什么,与哪些世家有所往来。”
茶香萦绕石桌两旁,整个后院一丝风也无,“星珲”,冯掌柜忽然改了称呼,语调没什么起伏,依旧平平淡淡:“你还年轻,这煮茶一道还要学很久,我们漓山爱饮淡茶。”
“浓茶淡茶都是好茶,淡的饮多了,偶尔品些浓茶也无妨,师叔说呢?”少年声音坚定。
冯掌柜不置可否:“在漓山么,煮茶的人烹什么茶,饮茶的人品什么茶,浓茶淡茶我说了可不算。”
星珲唇角微微漾起几分笑意:“师叔可能误会了,我还年轻,处事不多,也并不是想现在就煮茶。”
冯掌柜眉头轻皱:“既如此,又为何要我查江锦城?”
“师叔,星珲今日来,不是要请您帮忙的,查这桩事,其实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星珲直视冯掌柜的眼睛,将手中的玉牌轻轻放在他的面前。
“东君令?”冯掌柜一惊,直接站了起来。
“宛州江锦城这件事上,东君也想煮壶浓茶。”
苏朗见星珲回来,脸上还是一贯的温和,冲星珲招招手,状似无意道:“去哪了,过来吃饭。”
星珲净手坐在桌边,冲他笑笑,直接答了:“诶?你不知道吗,我去见漓山的人了。”
苏朗举筷的手微微一顿。
星珲似是未曾察觉,面色如常,笑眯眯地夹了个水晶小饺,只是那双黑眸恍若沉入了无尽深渊之中,眼底一丝笑意也无。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公主
一行人吃了早饭,整衣肃容收拾完毕,苏朗叶星珲并帝都来的十五名天子影卫,便一齐去了公主府。
四骑并辔的马车缓缓行驶在潋滟城的大道上,十五名玄衣侍卫骑着高头黑马,表情肃穆,围在车驾四周,苏朗摆足了阵仗,朝公主府驶去。
四月初的潋滟城惠风和畅,春意盎然,马车内的赤金镂花香炉中正燃着名贵的沉水香,青烟袅袅,缕缕而上,淡雅的香气缓缓弥散开来,将整个车厢都晕染上了一层矜贵奢华的气息。
叶星珲端坐在车内闭目养神,天子不放心他,苏朗在试探他,凌启在监视他,自刚才早膳时他一句话故意点破后,苏朗与他,彼此之间俱都沉默不语。
公主府很快到了,苏朗先下了车。
因着苏朗此次过来是宣天子旨意,所以此刻公主府大门敞开,正厅摆了香案,清和长公主,并公主府大承奉、掌事奶娘,启中门跪迎。
苏朗进了公主府,见姜氏家主姜正阳、诰命夫人袁氏、驸马姜承安、驸马二弟姜承平等姜家一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苏朗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径直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展开一卷流云祥龙纹明黄卷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皇妹清和岁安长公主,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动遵图史之规,步中珩璜之节。宣熙三年,公主下嫁,敬上淑慎恭谨,驭下宽仁慈和,时已七载有余,朕心甚念,是宜宣尔回都省亲,祭皇考惠元皇贵妃。钦哉。”
宣旨毕,苏朗扫了一眼下方跪着的人,一时间,各人脸上神色各异,精彩纷呈。
清和长公主先行大礼谢恩,苏朗连忙扶起公主,而后拱手躬身行礼,正色道:“臣苏朗,奉陛下之命,迎长公主回帝都。”
七年来潋滟城里的孤立无援,心寒苦涩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都化为青烟,消散无形,公主哽咽一声,道了免礼,泪盈于睫。
姜承安一时间却愣在当场,脸色铁青,天子降旨居然不是轻飘飘的申饬,甚至提都没提,竟是要接已嫁的公主回宫?
面上说的好听,省亲祭母?清和长公主又不是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大胤建朝几百年以来就没有母妃已逝的出嫁长公主再回宫省亲的。
谁不知道,皇帝这就是在公然昭告,驸马纳妾,公主在姜家受了委屈,他要接公主回娘家,什么皇家颜面,家丑不可外扬,都没公主重要。这道圣旨无疑就是将巴掌直接甩在他们潋滟姜氏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