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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岐强迫自己偏过视线,用尽全力才让声音听起来平淡如常:“二位家主想是弄错了,不过说来也是巧,我有个义女和这女奴同名,如此反倒是折辱了我女儿。”
二位家主没料到漓山掌门的心会硬到如此地步,两人对视一眼,周家主挑眉颔首:“女奴低贱,当然比不得掌门千金,看来是方家主搞错了。既然不是漓山的人,那再好不过,回吧,掖幽庭是贱奴待的地方,莫要污了掌门眼睛。”
叶云岐当日便离开了帝都,两位家主亲自将他送到城门外,看着他上了马,钟家主抬手抚了抚马鬃,意味深长道:“掌门是个聪明人,洱翡药宗弑君犯上,漓山与洱翡是世交,陛下宽厚仁爱,虽没提起过漓山,可我们做臣子的总要为君分忧,帮陛下试探一二。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掌门勿怪。”
叶云岐颔首,纵马而去。
走出城外十里,叶云岐像是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倏地从马上跌了下来,一口黑血呛了满衣襟,脸颊滚进飞扬的尘土里,喉咙深处发出困兽一般绝望的嘶吼。
他艰难地向前伸出手指,向着帝都掖幽庭的方向,想要抓住些什么,最终也只有一缕微不可查的清风在指缝间须臾拂过。
年逾不惑的漓山掌门颤抖着嘴唇,一遍遍喊着自己爱徒的名字,终于恸哭失声。
诉樰,诉樰,诉樰。
“诉樰死了。”叶云岐满身尘土污血地返回漓山,面无表情地向满心焦急的子侄们宣告。
妫海惜朝闻言怔愣半晌,踉跄着跌在地上,眼里仅存的一点希冀瞬间寂灭。
叶云岐没等他们所有人反应,疾步返回长极殿,枯坐了一夜,出来时半头白发。他仿佛忘掉了一切伤痛,一如往常地处理一叶孤城的一应事务,以最快的速度抹去了所有幸存药宗弟子的姓氏、出身、师承,为他们逐一安排了身份,没有一个人再姓妫海,包括燕岚和明远。
燕岚在漓山后殿呆滞枯坐了三个月,叶云岐终于等来了意料之中的那一天,他垂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蹲下来摸摸她的头发,朝她摇头,声音很轻却不容违逆:“阿燕,你不能,世叔也不能。你长大了得明白,有些事做了就回不了头了,你会死,明远也会死,洱翡药宗活下来的那些人都会死,漓山也会像洱翡一样。你只能努力地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不管有多难,你都得忘掉洱翡药宗。你要牢牢记住,你姓燕,不姓妫海,你父亲不会想你去救他,更不想你为他报仇,你不能恨,你明白吗?”
良久,燕岚缓缓抬头看着叶云岐,声音嘶哑,仿若字字泣血:“世叔,我想忘,可你要我怎么能不恨?”
叶云岐沉默不语。
……
妫海燕岚在漓山过了两年,终归是学不会怎么忘,她日复一日地在梦魇中惊醒,梦里除了火就是血,以及生死不知的父亲。
不得不说漓山是个很适合治愈伤痕的地方,她注视着年幼懵懂的明远,看着他稚嫩的脸上渐渐露出的笑容,目光沉重而复杂。
明远到底还是太小了,记不得事,久而久之也就真的以为自己姓明。但妫海燕岚不一样,支撑她活下去的只有血海深仇。她日复一日地强迫自己回想十六岁生辰,她在家门口的渡口从早到晚等了一日,没等来陪自己过生辰宴的父亲,等来的是一片烟炎张天的火海,和十步一人首的流血浮丘。
妫海燕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直到将仇恨彻底刻入骨髓。她在漓山听说了很多事,隐约知晓洱翡药宗剩下的那两枚溯洄,始终没人敢吃,一颗落到了苍梧方氏手里,一颗交给了新皇凌铖,据说无一例外的失败了。所有人都以为炼骨只是个诓人的幌子,新皇也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方氏退出帝都权力争斗的圈子,举家返回云州苍梧城的消息传来时,妫海燕岚抚摸着父亲留给自己的手镯,笑容讽刺又肆意,她比任何人都敏锐地意识到,苍梧城手里的那颗溯洄不但没有失败,反而成功了,他们给自己留了一手退了一步。不过于她而言溯洄成败与否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是,她的机会来了。
她撕毁了自己在漓山的道牒,在猎猎寒风中,凝视着这些年始终陪在自己身边的孟池奕,将他的模样一笔一划镌刻在心底深处最温柔的地方,说出的话却决绝冷冽:“你忘了我吧。”
“你是千雍城的少主,合该有美满幸福的人生,以后娶一个娴静温柔的姑娘,别再喜欢上像我一样娇纵蛮横的了,对你又不好。”
她强忍着不去看孟池奕脸上的神情,目光看向帝都的方向,用尽所有勇气艰难出声:“孟小六,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的,你的步摇我不想要了,你忘了我吧。”
我也忘了你,即便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第二次遇见一个能将我每一分喜怒哀乐都放在心上的少年了。
作者有话说:
比较长,还是拆章了。
桑沁酒是方婧慈送的,但是里面的迷药她不知情。
另外成帝其实就只下旨屠灭了洱翡药宗,没去针对漓山。诉樰的悲剧,更多的是钟方周三个世家贪欲作祟的结果。
碗预估失误,还是没写到诉樰的死和燕岚的正式黑化,所以真正的悲剧还没写到。但是不虐了真不虐了相信我!我很甜的!
第89章 番外四 故人心(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