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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兵朝台子的方向走了几步,他抬头看向威严沉静的昌州总督,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崭新的铠甲,不知怎么地,脑子里竟开始胡乱想着那样血染出的一身甲穿在自己身上的模样。蜷缩的手指缓缓攥起,良久,他忽然转过身来来,大步回到了队列中。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羞赧,又有跃跃欲试的坚定:“赵哥,我还是不走了,我也想留下来,我还没打过东瀛毛子呢。”
    大胤的军旗在烈日下迎风招展,新兵忽然觉得这段日子以来胸膛里那颗浮沉不定的心,在这一瞬间终于落到了实处。
    ***
    夏季的大雨总是说来就来,连松成花了两日的时间重整东海水师左师。而颖海战局结束后的第二日,苏朗的父亲颖国公苏阙也终于在天子影卫的护送下,从西北靖州丝路道千里迢迢地赶回了昌州颖海城。
    他来的委实是巧,因为就在当夜,宜崇的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到了颖国公府,他们担忧已久的事终于发生了——东瀛海军和西洋海上舰队联兵作战,一同转道北上,进攻大胤东海边境,回防宜崇的几支驻军已经先行拦截,但恐怕不出几日,东海防线定然要乱。
    果不其然,这封战报送到颖海不久,东海水军右师秦友方将军的求援信就到了。
    东瀛西洋联军这次做足了准备,故意多点击破,大胤东海防线本就脆弱,现下又正值内乱,偏生水军左师还在那儿围困颖海,秦友方一个人实在是难以支撑。
    颖国公府书房的灯又亮了一夜,昌州一团乱麻等着收拾,芮何思和江南十二城的一众世家家主被宜山书院帮忙押在锦都,动他们,旁人都不够身份,必须得颖国公苏阙和天子影卫首领凌启亲自去。
    连松成收整完东海水军左师,本打算与宁州驻军前后配合,尽快去解决定康战局,但眼下外敌当前,也来不及了,他最迟明日一早就得奔赴东海。
    苏阙沉思片刻,站起身拍了拍面前两个年轻人的肩,眼里既是欣慰又有歉疚:“迟则生变,锦都关着的人拖不得,我和凌统领得立刻过去。定康只能交给你们了。”
    苏朗听完只是笑,眼里却尽是冷意:“交给我正好,我还有东西没还给他。”
    星珲悄悄握了一下苏朗攥紧的手,点点头又朝苏阙开口问道:“听世伯刚才提过我大师兄回了帝都,那我父亲……”
    苏阙说起这事也有些不解,但还是如实答道:“东都境主倒是说起过,要去一趟云州苍梧城。”
    “苍梧城?”星珲闻言纳闷了半天,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
    宣熙十一年夏,外敌伺机而动,终于在大雨滂沱的深夜,向大胤东海伸出了贪婪的爪牙。
    连松成率领重整后的东海水军左师与一半的昌州驻军奔赴东海战场。
    颖国公苏阙同天子影卫首领凌启,动身前往锦都,整治昌州内乱。
    而反守为攻后的第一战——澜江北岸的定康战场,如同颖海城一样,又一次交到了年轻人的手中。
    他们年轻,但正当时。
    ***
    彼时帝都的夜晚还算晴好。
    凌烨听完天子影卫的禀报,从皇城前廷回来,刚踏进明承殿的门,就见楚珩正乖乖地坐在桌前等着他一起用膳。
    凌烨轻轻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净了手走到桌前坐下,先给楚珩盛了一碗汤。
    楚珩悄悄打量了一眼陛下的神色,见始终平静如常,心里悬着的那口气渐渐松了下来。是他多想了,看来天子影卫并没多说话。
    楚珩这次确实受了伤。
    他并没有直接强杀方鸿祯,而是强行留了他一命。因为漓山东君的强杀,与大胤天子的问罪,意义于九州的世家而言是不一样的。
    前者可以只是皇帝要杀方鸿祯,所以暗地里与漓山做了一场交易。但后者却是天子权威加诸于大乘境,会震慑所有心思活络的世家大族。让所有人重新估量大乘东君的态度,让所有人都知道,皇族没有大乘境,但漓山东君姬无月是天子之臣。
    楚珩这次回帝都的时候,直接用了姬无月的名义。他特意请了旨,等同于告诉所有世家,苍梧武尊方鸿祯,是漓山东君亲自捉拿送到天子手上问罪的。国法加诸于大乘境,这并不是一场暗地里的交易,而是因为天子凛然威仪不容许任何人侵犯。
    可凌烨却觉得,于他而言,方鸿祯可以忍,他原本并没有在帝都问罪苍梧武尊的打算。敬王一倒,纵然有个大乘境,苍梧城至少在未来十年都要夹起尾巴做人,收敛许多。
    水至清则无鱼,九州如此之大,沧海之下的暗涌不会只有随敬王一起浮出水面的这几家,他能容忍别人,也同样能容忍收敛了的苍梧城。
    但楚珩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而喜只算是意外,惊才是牢牢牵动他心的——
    他可以容忍方鸿祯和苍梧城,但楚珩绝不能再次以身涉险。鹿水陵园那回已经够了,可他的皇后显然还是没记住他的话。
    影卫禀报楚珩并不只是依照计划的那样,震慑一下方鸿祯送送苏阙,反而直接出手强杀的时候,他就知道楚珩为什么回到帝都也不先来见自己,反而跑去明承殿了。
    他就是知道事先若是商量过,自己一定不会同意他冒着受伤的风险强杀大乘境,所以才干脆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