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镇的酒不错，有人间的烟火气，但又不全是，因为灵气含量多了些，还有点特殊的东西......好像是妖气？”酒楼靠窗的座位上，尤达枭晃着手里的酒樽，一脸陶醉和回味的神色。
    李晔轻笑一声，揶揄道：“什么烟火气和妖气，不就是土味和血腥味吗，说得如此文雅，好像害怕别人不知道你去过人间？”
    妖族的酒的确跟凡间不同，它们更烈也更狂野，酒里掺杂凶兽的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尤达枭尴尬一笑，饮尽了杯中的酒，旋即正色道：“万年之前，妖族执掌仙廷，那时候还没有人皇绝天地通，所以妖士可以随意行走凡间......世间繁华啊，曾今也是我们妖族的繁华，也是我们妖族的盛世。”
    郡主见李晔和尤达枭饮酒饮得很陶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她尝试着抿了一小口，却像是吃了苦瓜一样，小脸纠到一起满是苦色，喏了半响才艰难咽下。
    尤达枭露出追忆之色，继续道：“正因如此，妖族普遍对人间充满幻想和向往，那是存在于老辈妖嘴里反复念叨的美好画卷，是会在梦里反复出现的璀璨烟火。很多妖士虽然一生不能至，但仍旧心向往之。这也是妖士会那么欢迎凡人的原因。”
    妖士对人间的感情，李晔已经体会过了，盘风城的近百只妖士，之所以愿意跟着他，这是一个很主要的原因。当然，如果仅仅只有这个原因，他们也不会跟随李晔。
    盘风城的经历让李晔看到了更多可能性，他眼前渐渐打开了一扇大门。
    他需要更多妖士，而如何做到这一点，他已经有了腹稿。
    他有充足的时间去做这件事。
    猕猴王的领地足够大，哪怕是以李晔现如今的实力，要从盘风城抵达猕猴山中心，弥猴王洞府所在之地，也需要许多时日。
    行程够长，走得地方够多，就能够让他做很多事。在正经了解妖族社会，为日后统领妖族做准备之外，如何“拐骗”更多妖士，是李晔现在最看重的事。
    如此，就算不能揭开七圣山的仙廷封印，他也足以回去迎战朱温和道门。
    当然，为了解开七圣山的封印，他也必须去弥猴王那里，弄到对方主管的那方法阵的钥匙。但是现在看来，弥猴王一定不会愿意把钥匙交给他。
    所以他在上猕猴山之前，还需要做点什么。
    尤达枭喝了几杯酒，心情放松下来，他问李晔：“如果我们真去了猕猴山，总该试着去索要对方的钥匙，但是他肯定不会给你的。你有什么办法？”
    关于七圣山的事，尤达枭早就跟李晔说了。
    李晔望着窗外的人流，眼神有些恍惚，好像没有听到尤达枭的话。街上的的确是人流，而不是妖流，这个几百人聚居的小镇，竟然难得一见的以凡人为主体。街面上活动的也是凡人多一些。
    他们都是以前过来的凡人的后代，很可能已经在这里繁衍了百十代。作为凡人，虽然智慧、手艺、心性相教妖士有一些优势，但在这个修士主导秩序的世界，他们并不能站在食物链顶端，所以繁衍得并不那么多。
    李晔看着这些人徐徐道：“如果猕猴山都要不保了，还要钥匙做什么？”
    尤达枭怔了怔，没理解李晔的意思。
    李晔也没有多说。不是他不想解释，而是这件事得做到之后说出来才有用，否则只会被人当成是梦话。
    盘风城的经历给了李晔灵感，他现在身后跟着百名妖士，他还想要更多。
    要得到妖士，其实方法很简单，立威立德而已。
    若能威德并重，让妖甘愿臣服，又有世间繁华作为诱惑，就算不是所有妖士都愿意跟李晔走一遭凡间，至少也可以凑一支军队了。
    这支军队的第一个目标，不是仙廷，不是七圣山，而是猕猴山。
    当年长安，李晔及冠，修为未达练气，安王爵位难继，且有四面楚歌，李晔犹能在群敌环伺、风云激变的乱局中，创下平卢基业。如今他已成仙，身怀天机画卷，龙气大成，难道就不能将这妖族的江山倾覆？
    就算不能倾覆，也要将这妖族的天捅个窟窿。
    这才是帝道面前，帝王该有的作为。
    弥猴王空有大罗金仙境的修为，想对付他却畏手畏脚、缩头缩脑，完全不敢亲自出面，论威压，岂有当时天下五大道门，给予炼气期的李晔大？
    如此弥猴王，李晔又有何惧？
    立威他已经做到了，盘风城城主的人头，让妖士鲜有还敢轻视他的。
    接下来就是立德，有了在人间的经历，这也不难。
    念及于此，李晔心有所动，冥冥中忽然感应到了一股苍茫厚重的熟悉气息，近在眼前，又像远在天边，触之不及，又似就在手中。
    那是帝道的气息。
    帝道第三境是什么？
    李晔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或许，他距离这个境界已经不远。
    尤达枭、吴悠等不知李晔在想什么，只是看到李晔沉默不语的看着窗外，他们正待询问，却忽然感到李晔身上，涌现出一股吞吐天地的气势，好似坐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地仙境的修士，而是君临天下的仙帝。
    吴悠、尤达枭、老板娘等相顾骇然，也都察觉到了彼此的疑惑。好在李晔身上散发的，只是一股气质而已，并没有实质性的修为波动，这才让他们稍稍舒了口气。
    如果不然，怕是这小小的酒楼要塌陷。
    吴悠和众妖都没有打扰李晔，作为修士他们当然知道，这是李晔心有所悟的关键时候。修为到了仙人境，要提升境界主要还是靠领悟大道，这是大家都明白的。
    只是，喝了酒看个街景的空档，都能悟到大道，这是不是太轻松了些？
    尤达枭暗自叹息，心想若是自家那个动辄闭关多年，参悟天机大道却往往无所得的父亲牛魔王，要是坐在这里，非得气得掀桌子不可。
    李晔没有出神太久，吴悠和众妖很快就发现，对方身上那股渊渟岳峙的气息收敛了——是收敛了，不是散了。这说明李晔确实有所得。
    吴悠眨了眨水灵的眸子，好奇道：“晔哥哥，你刚才想到什么了？”
    “境界上的事，有所领悟。”李晔没有说的太详细，这事好像也没法说详细。
    吴悠和众妖闻言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神色。
    李晔看向尤达枭：“你那里有没有什么阵法？厉害点的进攻或者防御阵法。”
    尤达枭问道：“李兄要这个做什么？”
    李晔道：“百名地仙境的妖士跟在身后，总不能无所事事，而且往后战斗肯定不少，若能让他们演练几个阵法，也能提升战力。”
    修士阵法当然跟军伍阵法不同，要不然李晔自己就能训练他们了，毕竟他也是沙场宿将。李晔要上猕猴山，日后还要对战道门，怎么都得做足准备才行。
    尤达枭点点头表示理解了李晔的意思，然后寻思着道：“我倒是知道一些，也有威力不错的，之前在平卢的时候，我带去的妖士就有练过，李兄麾下的修士也是如此。但那都是练气、真人境的阵法，不适合仙人境。若是要训练那百名地仙境及其以上的修士，最好是向我父亲这样的存在讨要阵法。”
    李晔默然，这就是远水不解近渴了。
    这个时候，外出的麻雀飞回来了，落在了窗台上。李晔是把它当作斥候用的，所以众人在小镇停留的时候，便让对方去前路探探。
    也不知麻雀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显得格外兴奋，连翅膀也没收起来，扑腾着做出“手舞足蹈”的样子，向李晔叫道：“我去前方两百多里的地方，听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那里有座大山叫作黑石岭，最近忽然出现了很多凶兽，不知为何，凶性大发，已经攻灭了好几个仙人境洞府和山寨，还有一些修为不俗的妖士，竟然助纣为虐，屠戮了一个小镇，现在已经闹得人心惶惶！”
    李晔微微皱眉：“人心惶惶？”
    “对，没错！那个小镇里有很多凡人，就像这个镇子一样！”麻雀肯定的说道。
    尤达枭奇怪道：“现在这个季节，不是兽潮出现的时候啊，怎么会突然闹出这么严重的兽灾？而且竟然还有妖士助纣为虐，这也太反常了。”
    妖族领地灵气充沛，受益的不只是妖族修士，还有野兽。修为强悍，而又灵智未开的野兽，便是妖士嘴里的凶兽，十分具有攻击性。
    根据尤达枭之前跟李晔的介绍，凶兽一直是妖族领地的大患，各地妖士为了剿灭领地内的兽潮，常常会付出并不轻松的代价。
    李晔沉吟下来，兽潮出现既然本就反常，还这么巧的出现在他面前，这件事要说没什么值得商榷的地方，李晔自然不会信。
    麻雀见李晔沉思，好像很理解他的想法，在窗台上叫起来：“殿下，这莫不是那弥猴王整出的幺蛾子？他自己不能出手对付你，又不好让麾下的金仙境修士出手，于是假借凶兽之手，要置你于死地？这倒是掩人耳目的好法子！”
    尤达枭觉得麻雀说得很有道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肃然道：“这个可能性很大，如果真是这样，前面这条路就不能走了，我们绕过去。”
    对于仙人境的修士而言，不存在什么必经之路，因为绕路很方便。
    李晔看了尤达枭一眼：“如果真是弥猴王所为，就算我们绕路，前面也同样会出现兽潮。”
    这倒是，没谁规定兽潮只能在一个地方出现，那么李晔去哪儿，兽潮就可能出现在哪儿。现在还是在两百多里外，以后可能发现的时候就直接在脸上了。
    尤达枭没了法子：“那怎么办？”
    李晔沉思着，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的敲打，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
    麻雀叫道：“那还能怎么办，直接上去干它们啊！我们修士多，力量不弱，如果只是一般的兽潮，未必打不过，如果真是弥猴王的手笔，也能找个证据不是好让其他大圣来帮忙不是？”
    它吐字极快，声音很大，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李晔瞥了它一眼：“你兴奋什么？”
    麻雀好像知道李晔会这么问，当即用翅膀拍了拍挺起的胸膛，“殿下现在不是正差一个立德的机会？现在弥猴王送给了你这个机会，殿下难道不高兴？殿下在妖族本就受欢迎，因为盘风城的事，已经有了些名声，等殿下平定了这个兽潮，振臂一呼，要聚集千百个修士相随，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到时候我们就能杀上猕猴山，岂不痛快？！”
    李晔之前没发现，这家伙竟然还是个好战分子，一副搞事不嫌事大的样子。而且分析起局势来，竟然头头是道。李晔不由得多看了麻雀几眼，妖族的鸟都这么有智慧的？
    李晔做了决定：“兽潮可能是弥猴王的手笔，也可能不是，无论情况如何，我都没有选择逃避的意思，对方是什么来头，去看看就知道了。”
    既然避不过，那就迎难而上，李晔也的确很需要这个机会立德。兽潮既然出现，附近的妖士不会坐视不理，总有大修士前去处理，若是能借此“拐骗”一帮妖士，那李晔就很开心了。
    退一步说，就算兽潮真是弥猴王所为，李晔也不怕被对方弄死。
    他还真不信鹏魔王、牛魔王费和猴子等费尽心思，帮他在凡间征战四方，又请他到妖族来帮忙，会真的看着他被弥猴王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