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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平戎的目光在那句“改日再约”上落了半晌,他本该为邀请被拒生出一点落空感——就像大多数人在邀请被拒时会有的那样。
但他好像真的已对遭到拒绝习以为常,反倒是在看见“改日再约”时愣了愣,心下继而涌出一种奇异的庆幸感——他的“抽奖”虽然失败了,可对方并没有态度的强硬收回“奖箱”,更没有驱赶他走,他本以为自己的机会已然用完,对方却又态度温和的给他塞了一把抽奖券,还告诉他可以下次再来。
下次。
卫平戎在心底咀嚼了一下这个词,他抬眼看向落日余晖下泛着一层粼粼金光的海面,携裹着海水独有咸腥气的海风兜头吹了他一脸。让他忽的想起自己还没给好友回复,又急忙调出屏幕,斟字酌句的给顾江初写了回信,末了,还要把标点都检查一遍,才谨慎的按下了送出。
对于顾江初来说,用户E是“哥哥的心意”软硬皆施塞给他的一个家园好友,这个仅此唯一的ID挂在他的好友列表里,看起来颇具纪念意义。
他不知道的是,对于卫平戎来说,挂在对方好友列表里的他的ID,其实也是个“唯一”。
并且相较于顾江初那个仅限于虚拟家园应用内的“唯一”,卫平戎的这个“唯一”分量可能还要更重一些。
因为顾江初再怎么懒于社交,也还有那么一小撮交好的现实朋友,可卫平戎在通过顾江初的好友申请之前,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行侠”——无论线上与线下。
他没有朋友。
如果说坏运气也能成为原罪,轮回因果真的客观存在,那么卫平戎可能是上辈子真的造孽太多,这辈子才会生而有罪。
他打有记忆起,就是个霉运集结体。
一切在他人看来是偶尔才会发生一两回的小概率倒霉事件,在卫平戎身上几乎天天都能上演,并且他不只是自己倒霉,还活像个灾难反应堆,能将坏运气辐射香四周,让所有与他靠的过近的对象一道倒霉。
一次两次,还可以称之为巧合,三次四次,旁人心里犯了嘀咕,却也至多只是默默疏远,不会刻意去宣扬,而五次六次乃至于七次八次,当“人形自走扫把星”成为了公认的事实,“谁挨谁倒霉”成了打在卫平戎身上的楔子,他翻遍了市面上能找到的所有社交攻略,看完了一个资料库的《教你如何做个出色的朋友》,还尝试着学习那些名人传记里的故事,本着真诚、友善、热情、主动等原则去勇敢接触他人……
他曾以为自己会成功——至少在一人身上取得成功也行。
但他没有。
因为从未谋面的父母传下的一副好皮囊,人又大多容易对外形出色的事物心生好感,在每离开一处旧环境——譬如搬家与升学——进入新环境生活时,也会有那么几个循着爱美之心的对象主动向卫平戎靠近,但他们从没有谁坚持超过二十四小时。
或者是才刚接近卫平戎就倒了霉,或者坏运气其实还没落到自己头顶,但已有“仗义之士”悄悄科普了灾难反应堆的“光辉战绩”,总之,那一点因皮相而升起的倾慕之情,很快就在涉及到自身运气的切实顾虑下又散去了。
卫平戎坐了很多年的后排单座,一人完成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小组作业”与“团队任务”,他听过不少“大概连亲生父母都是被他霉走的”议论,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尝试里越发沉默寡言,控制情绪的能力随年岁渐长,最后开始有意识的克制自己,能不麻烦他人就不麻烦,尽可能独自处理一切。
但凡他不是上面还有一个待他如己出,恰好又还有一定影响力的小叔,他可能连学业都没法顺利完成——中学时,家长委员会就曾向他所就读的院校提出联名抗议,要求把会影响自家孩子日常学院生活的“不安定因素”清除出去,为他开办额外的远程教学。他常年带队驻守星外的小叔连夜杀回本星,抵了一半的年休假,去校长办公室大发了一通雷霆,这件事才没有人再提。
“……”
先前还铺洒了大半个海面的金色光芒只剩下细细一线,体表也感受到了全息模拟出的昼夜温差变化,卫平戎自回忆中抽回神,意识到自己已在观海崖上呆站了很久,他不知所谓地挪动了一下步子,正思考起自己是不是该下线了,就听见消息提示音又是一响。
[你准备下线了么?]他的好友在消息里问着,[我这会可以上来。]
峰回路转——卫平戎不知道这个词用在这里到底对不对,他认认真真把好友的简讯看了两遍,确信自己没有理解偏差,才迅速把方才升起的下线想法踢到一边,飞快发去自己还没准备下线的回信。
而要说理应在专心研读资料的顾江初为何又忽然转变了主意,就得将时间纵轴又往回拉半个小时。
半小时前——
因为顾江初回拒了好友E的游戏邀请,随着家园应用一同启动的“哥哥的心意”不住吵吵嚷嚷,它强行把自己的文字层锁定在悬浮屏所有窗口最前,一排排滚动的文字提醒简直烦人如不可取消的低劣小广告。
偏偏顾江初看见E还给他又发了回信,他只想看看E是发回了一条什么,一时无心理这刷屏的“烦人的心意”,任它用不知从哪里模拟来的腔调控诉他抛下好友是多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您的好友只是向您提出了一个小小小小的游戏邀请,您可能想象不到他在发出邀请前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怀揣着怎样的一颗真心,带着怎样的一腔情谊来邀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