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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有人正起哄道:“谢灵徵合该也来讲两句,他冲冠一怒为红颜,杀了诛鬼陈修祥,救了鬼道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他才是我们这儿最大的好英雄,好汉子!”
    诸鬼齐齐称是,又纷纷问起那引得他“冲冠一怒”的柳腰腰。
    谢灵徵摇头道:“我许久没有见过腰腰,只知她怀那百鬼胎伤了元气,今次如何却不明晰。”
    座下又有一尖脸段髭的男子说道:“前些日子小灵徵托我做的得刻魂石我做好啦,你要写些什么,现下说出来叫大伙听听?”
    刻魂石是鬼道祷求来世所用之石,大抵是用邪法阵术将今生未了之愿刻于魂魄,来生入了轮回,便能听得那冥冥中的感召,去尽前世的遗愿。
    天火柱周遭死囚绝无生还可能,若有遗恨,也只得寄希望有一缕残魂遗魄逃出那催魂香的口舌,入得轮回,来世尽今生未了之事。只是鬼道人大多贪欢一刻,不爱为自己留羁绊,因而即便用到这刻魂石,也多是写些颟顸胡话,如“大口食五花肉就米饭”或“痛饮美酒三十碗”。
    故这群邪魔歪道自以为谢灵徵亦是如此,便放了酒坛子,围着他,想听他说笑话。
    谢灵徵喝了口酒,微微一笑,正色道:“第一,不做神仙。”
    群魔大笑:“这小子疯啦,都给关到这鬼地方了,下辈子谁给你神仙当。”
    谢灵徵又道:“第二,照拂友人腰腰。”
    “这才像点样子。”那在刻魂石上书写之人抬头道,“你若不好意思,就直说,我给你改成娶了柳腰腰?”
    谢灵徵失笑:“你可别乱来——劳烦替我把第三点写了,了伯壶公之遗愿。”
    群鬼安静了些。
    刻魂师边写边喃喃:“这可难了,你是想自讨苦吃。”说罢他又问:“后边没了吧?”
    谢灵徵略一沉吟,终是开口:“第四,偿萧无音养育之恩。”
    刻魂师直接丢了笔。
    伏老伯紧跟着嚷:“灵徵儿,你糊涂啦,咱们不写这个。”
    谢灵徵摇头道:“老伯误会了,我并非仍心有妄念,实乃是因着想要断情,便欲偿清其恩义,自此两不相欠,我方能走得痛快。”
    伏老伯却摇头道:“灵徵儿,方才我们那些戏言,你休要作真。情债此物,乃是断断不可带到后世的禁忌,你想守一友人,护一方土,也就罢了,但唯独这情一字,你越是想去斩断它,便越是牵扯繁多,你听我一言,将这刻魂石就此收了吧。”
    谢灵徵微一蹙眉,就见刻魂师纵身跳起来,嚷道:“只能刻三条,多了刻不下,张嘴张嘴,一口咽下去,快咽!”
    谢灵徵无奈一笑,继而释然,张口含了那送至唇边的恶臭石块,一口囫囵地吞入腹中。
    “来来来,喝点酒喝点酒。”伏老伯递给他一坛酒,“散散臭味。”
    这刻魂石所纳可谓五毒俱全,坟土煤灰,虫蚁心肝,非仙人之躯可受,更是恶臭得紧,在腹内翻墙倒海一般的折腾,谢灵徵想到伯壶公曾赠与他的那以五老法制成的断续神膏,心中好笑,自哂云:“我终是也成了一‘腐臭神仙’,落到仙人堆里,要被人拿恭桶打出来。”
    诸鬼大笑:“这地儿所有人都一般臭,你也别矫情。”
    说着一行人乘着夜色继续喝酒谈天,也不顾日升后将至的苦差重役,俱是时候无多之人,惯例是不问明日,只醉今朝。
    谢灵徵的精气神越来越好,身体的颓势却无力回天。
    铁铸的筋骨没能拦得住他手足的溃烂,潇洒的日子过不得许久,他便又失了行动的力道,后来这半仙半鬼的躯壳耐不住煞气侵蚀,渐渐地,他的双目也开始看不见了。
    几个老少鬼怪照拂于他,听闻他想到天火柱顶吹风,便三人一道使着工具器械,连背带抬地将他背上了天火柱。
    他坐在迎着风的地方,手中抓着一把草籽,碾碎了引来报春子啄食,好听一听那华美靡丽之曲,后来报春子亦越来越少,这一众死囚才约莫明白,春日将至了。
    年长些的人告诉谢灵徵,第一声春雷必降雷火,届时天火柱将处死一二大奸大邪,连带一批死囚陪同殒命,执法尊鸿霄按例将亲临监刑。
    “前些年,鸿霄老儿会与陈修祥一道过来。”伏老伯道,“他二人一个监刑,一个护佑,两者不可缺其一,现陈修祥死了,灵徵儿,你懂我的意思不?”
    谢灵徵顿了一顿,他这几日因着感官的退化,反应有些迟钝:“我明白,萧仙君要过来。”
    “你可有什么打算?”
    谢灵徵想了片刻,问:“我不如躲在那地窖里,不要他见我?”
    伏老伯怪笑一阵:“你这又是咋回事,躲躲藏藏的不像你。”
    “我现在又丑又臭,会害臊的。”谢灵徵轻笑一声,炽风拂开他的额发,露出因消瘦而略显锐利的五官,他的眉目间并无害臊的意思,倒是有几分不以为意,“徒添烦忧,又有什么必要?”
    “你丑什么!唉,随你啦。阿程,过来。”伏老伯道,唤了一旁那身长八尺的憨笨青年,问谢灵徵,“现在下去不?这风红彤彤的,再吹下去,你的眼睛要全瞎了。”
    谢灵徵嗯了一声,将手中一把草籽全撒了,令那鸟雀啄了个痛快。
    伏老伯与阿程背谢灵徵下了天火柱,寻了个天火台背面不挨风吹的空处让他歇息,谢灵徵眼皮一颤,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