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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让他回到百年前,是否是在给他一个机会呢?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真是个读书人,不过这样,很好。”
刚刚才入耳的话突然在他脑海中复被拾起。
樊渊重新握住手中的笔,抬肘提笔,另外写下的是两个字——“君行”。
写到行字,墨痕已枯,樊渊却没有再去蘸墨,而是枯笔写成,最后一画几不可见。
君子之行,动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
他得做点什么,能做什么做什么。
樊渊盯着这三个字看,墨色的瞳底倒影着这三个字。墨色的字迹在眼中,起初是有细碎的碎波荡起涟漪,后来渐渐掀起了狂澜。
便让这三千里山河,两百年史书,为我樊君行改上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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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还没开始,诸位大臣在殿外等候的时候,又是分外诡异的气氛。
沉闷畏惧的气息在四处流动,压得人们觉得音量稍大点声说话都是非常艰难的事。
樊渊已经有了杨述这个“包打听”,双手笼袖,偏过头看向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的杨述,面上疑惑地问:“子言,今日又是为何?”
杨述打了个寒颤,抬头看来的时候,眼里满是畏惧,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艰难地启唇慢慢道:“额……昨夜,那些在朝上与齐王争辩的人……凡是出口反对了你侍经筵的……”
他又小心地张望了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了:“半夜的时候被惊醒,发现床头有一封血书,上面写着‘慎言’二字。”
樊渊忍不住呆了一呆。
这么□□裸的威胁,霸道不讲理,甚至带了点血腥味道。
虽然和传说中的齐王有点相符,但和他认识的齐王完全不一样。也不是,至少耍无赖这方面还是挺符合的。
看樊渊意外的样子,杨述眨眨眼,鼓起胆子再看看四周,凑近了点:“难道齐王没找到你头上来?”
齐王确实找到了我头上来。
“找了。”樊渊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但是就是该喝喝茶的喝茶,想喝喝酒的喝酒而已。
杨述顿时同情地看向樊渊,仿佛樊渊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对待,同情里还带着几分义愤填膺:“君行兄,你且忍忍,齐王风光不了多久了,圣上的年龄差不多可以立后了,待圣上大婚,摄政王就得还政于帝,到时候……”
到时候也没怎么样,齐王不过由明转暗,建立了流萤尉。若不是十足的信任,流萤尉又怎么会成为大虞延绵百年的暗夜中的守护者。
只是……
今日再上殿内听朝,樊渊抬起头看着御座边上属于摄政王的位置。
那个人依旧懒洋洋地靠在靠背上,支着头半闭着眼,什么话也不说。说他摄政,可早两年开始他就渐渐把事情放到了皇上手里,最近更是干脆一言不发,只是出面震慑。
齐王暴戾之名地盛传恐怕他自己都有在推波助澜,他把自己放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不见结党,也不营私,并无逾矩,也没野心。
明明离帝位如此近,随时可以跨出去,他却老老实实在御座前停住了脚步,就真的甘心?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又是一个相安无事的早朝,昨夜刚刚被警告过的众臣们噤若寒蝉。
皇上问一句答一句,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半夜血书,可以想象那些人被吓成什么样子。
散朝后,樊渊照旧去摊子上买了早餐,坐在摊子提供的长椅上点了碗豆花。
“我觉得这家的面不错,这里豆花太甜了,你不觉得咸的好吃吗?”樊渊才刚刚吃了一勺,某人已经端了碗面坐在了的对面,很熟稔地和他打招呼。
换下了一身王服的程斐瑄身上没了端坐高堂的威严。他戴着黑色抹额,拆了玉冠,额前的头发微微翘起,看上去煞气依旧很重,却散漫了不少,像是在打盹的雄狮。
程斐瑄抽出筷子,看上去心情不错,不紧不慢地品尝着面条。
“我喜欢甜的。”樊渊也没多想,随口回了一句,又挑了一勺。
“哦。”应了这毫无意义的一声,程斐瑄盯着樊渊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吃面条。
樊渊不太习惯这种被长时间注视的感觉,终于忍不住用勺子敲了敲碗沿,开口道:“殿下,渊并不是下饭菜。”
程斐瑄对他笑了笑:“可是今日早朝,君行你也看了我很久啊。”
樊渊手一抖,放下勺子,叹了口气:“真敏锐。”
“你那时在想血书的事?”程斐瑄毫不客气受用了樊渊的赞叹,然后轻描淡写道,“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你也收到了吧。”
“是。”樊渊看了程斐瑄一眼道。
哪知程斐瑄突然停了动作,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好’,不是‘是’。”
樊渊被他在乎这种细节时严肃的样子逗笑了,于是也就答了声:“好。”
程斐瑄可能自己也意识到他较真的地方有点不对,尴尬地低头继续吃面。
两人低头各自吃了一阵。
“你是我难得的朋友。”程斐瑄突然又开口了,樊渊抬头看了眼,对方看上去很紧张,“我只是想在朋友这里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樊渊开始相信这位齐王殿下没什么利用的目的,真的只是想讨好他的。而且还是很珍惜很小心地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