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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清有些招架不能这种热情,只能摇摇头:“不是。”
    大雨毫无减弱的趋势,少年的斗笠被风吹得向后掀去,他似乎是觉得有些麻烦,干脆将斗笠一摘,露出饱满的额头。
    他浑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着颜清笑道:“那你一定是他江湖上的朋友。”
    少年的眉眼轮廓很深,整个人顾盼神飞,小小年纪便能看出日后几分英俊潇洒。
    “先生一定是个很好的人物。”少年随意的拉着缰绳,呼呼的风声将少年的声音淹没在风雨中,然而他像是完全没感觉到,非要拉着颜清闲聊:“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听说他有朋友了。”
    无论是少年确实天真,还是话中有话的故意提起江晓寒,颜清都只能装作没听见。
    “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实在失礼。”少年像是才想起来这回事,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大声道:“我姓谢,谢珏。”
    颜清终于有了反应,他侧过头飞速的瞄了一眼少年,又转回了目光看向前方。
    京中能称得上世家的“谢府”仅有一家。颜清曾听江晓寒说过谢留衣的事,也知道谢江两家的渊源。但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见到传说中的谢家人。
    自天峻城一战后,谢留衣战功显赫,受封兵马大元帅。他的子女自然也受了荫封,手握的谢家军声名鹊起,世代驻守北疆,算到今日,已有三代了。
    北疆离昆仑并不远,颜清在昆仑时也时常听说谢家军的名号,现下的谢家军统帅谢永铭身上的军功丝毫不逊于谢留衣,所以当时谢留衣身死之后,不但没有降级世袭,反而还封了谢永铭个一品护国公。
    但谢家子孙皆在谢家军中身兼要职,怎么此刻倒在这冒出来一个姓谢的。
    颜清问道:“你是谢永铭的儿子?”
    “是啊。”谢珏咧着嘴笑道,颊边竟有个小小的酒窝,看起来平白减了几岁,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你也听说过我爹?”
    颜清点了点头:“嗯。”
    “江晓寒连这个都跟你说啊。”少年笑呵呵的:“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你。”
    少年口无遮拦,颜清却被说者无意的“喜欢”二字拨了拨心弦。他方才一直将心思放在了刘家村的疫症上,被谢珏这么一提,才不可控制的想起江晓寒。
    这名字在他舌尖喉口打了个转,瞬间便将他的心**得满满当当。其实仔细算来,他与江晓寒结伴相识也不过十几日,却不知不觉恍然过了半生,竟是已经习惯了。
    颜清这才发现,他一直以来的怅然感究竟来源何方——那个锦衣风流的漂亮青年消失在了他的余光中,他的身侧空空荡荡,只有一条白玉的剑穗被风雨打湿,可怜巴巴的坠在剑柄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缩紧,身下的骏马被缰绳拉的痛了,狠狠的一甩头,差点惊了身侧谢珏的马。
    “先生!”谢珏怕他不善驭马,赶忙探身过来扯住他的缰绳,从嗓子里挤出一声低吼。
    军马识得他的声音,不敢再闹,愤愤的打了个长鸣。
    这么闹了一通,行进的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颜清回过神,低声向谢珏道了声谢。
    “这有什么。”谢珏扯了扯缰绳,轻踢着马肚催马向前走:“在军中训马时,时常有关外进献的烈马不听话,这不过是小意思。”
    “明远如此看重先生,我自然要替他照应先生。”谢珏年岁还轻,也不知什么叫天高地厚,大言不惭的道:“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日后若有什么,也一并找我就是。”
    颜清只当他是客气,反而对他口中的人名有些在意:“明远?”
    “啊,是江晓寒的字。日月明,高远的远。是及冠那年,陛下为他取的。”谢珏奇怪道:“怎么,他没告诉先生吗?”
    颜清默不作声,他向来不会背后窥探人私事。于是摸了摸那只剑穗,试图将注意力从江晓寒身上移开。
    “你是谢家人,为何不在谢家军中。”颜清问。
    “谢家军中有我大哥了。”少年笑着,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我大哥谢瑜身在北疆,与我父亲在一起。”
    他丝毫没有与颜清头一次见面的警惕,一板一眼的掰着手指算给他听:“我爹就不用说了,我上头有个大姐姐,早已经嫁人了,嫁给了我爹军中一个知根知底的副将,现下跟着住在边城,我大哥谢瑜从小跟着我爹征战,也在北疆。”
    “我是家中最小的,祖母和母亲也都舍不得我,于是圣上开恩,便将我留在京中编入禁军,不必上阵杀敌也能混混军功。”
    “怎么样。”谢珏笑眯眯的道:“我很幸运吧。”
    颜清没有接他的话。
    将门虎子不去驰骋疆场,反而被扣在京中做个禁军副指挥使,看似是荣宠无限,背后却都是天子的忌惮和算计。
    谢珏依旧笑的很开心,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不由得让颜清咂舌。
    ——被养废了。
    但这对谢珏来说,其实未必是一件坏事。谢家逼不得已的放弃了自己的小儿子,将他放在锦绣丛中养大,养的他无忧无虑,养的他一心只有君王。还将他日日放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叫那高高在上的陛下捏着这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也捏着谢氏一家的命门。
    只有天子的心放下了,谢家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为大楚披荆斩棘——这是谢家与帝王之间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