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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晓寒从浅眠中醒来,他手中还握着一本山海经,睡着前正看到大荒东经那一卷。
他在京中积劳甚重,又受伤损了气血,昆仑积雪经年不化,颜清怕江晓寒住在木屋中着了湿气,现巴巴腾出了一座空置的小楼,将二层改做了卧房。只是这些日子以来虽精心调理着,但难免会如今日一般,看着看着书便睡了过去。
不过昆仑的水土甚是养人,他在这里住了四个月,又不必为了朝政琐事烦忧,人也变得懒散起来。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发现身上被人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已然被阳光烘烤的暖意洋洋了。
江晓寒从手边的小几上摸过一片干枯的松针叶,夹在书中充作记号,裹着狐裘坐起身来,推开了身边的小窗。
他推窗的动作惊了窗棱上的麻雀,小雀扑闪着翅膀跌跌撞撞地顺着竹楼绕了半圈,不知跑去了哪里。
今日天气难得的好,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江晓寒微微眯了眼睛,惬意地深深吸了口气,清冽的雪气令他瞬间醒过神,整个人神清气爽。他正准备翻身下榻,却见颜清已经从不远处的青石小路走了过来。
颜清手中拎着一只小巧的竹篓,里头的一尾青鲤正在翻滚扑腾。江晓寒见状干脆重新靠回软枕上,看着颜清往竹楼的方向走。
下头的颜清似有所觉,驻足向上一抬头,正对上了江晓寒笑意盈盈的一双眼。
“去哪了?”江晓寒笑着问。
“去下头的寒潭捕了尾鱼。”颜清冲他晃晃手里的竹篓,也笑道:“正好赶上最后一场冬雪,松针上积过雪水用来熬汤甚是鲜美,今天给你尝个鲜。”
“那可倒好。”江晓寒顿时乐了:“今日算解禁了?”
颜清哪里都好说话,只有在身为医者的时候才油盐不进。江晓寒一连吃了两个月的药膳,只觉得晚上做梦都是一股虫草花的味道,早吃得嘴里发苦。一听说今日总算不必再喝那些药材熬出的软糯粥品,顿时喜笑颜开起来。
从小山珍海味养大的江大人忒得没出息,被一碗鱼汤哄得飘飘然。颜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竹篓放下屋檐下的雪地中,进屋去擦了擦手,迈步往楼上去了。
颜清上楼时,江晓寒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正看着远处山峦层叠间飞去归来的仙鹤。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盖其为物,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埃之外。”江晓寒感慨道:“果真是仙境。”
竹楼的架构轻巧,脚步再轻也会有细微的竹条摩擦声,江晓寒听见了颜清上楼的脚步声,却并未回头。
“山中无岁月啊……”江晓寒惬意的躺在窗前的榻上,他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手里还端着杯热腾腾的茶:“托阿清的福,我也过了过神仙日子。”
“你若想过这日子,日后天天都过的上。”颜清在门口踏落了靴面上的雪,走到火炉旁边将温好的药端了出来。
“那两个小的恐怕要在京中天天哭夜夜哭。”江晓寒坐起身来,从小几上摸过一只木盒,从里头挑了两片雪莲花瓣压在舌下,才伸手接过了药碗:“前几日海东青还送信来,是小丫头催咱们回去呢。”
“再等两个月就动身。”颜清说:“等你身上的毒清了,天也暖了,再回去也来得及。今年除夕就不回昆仑了,在京中陪他们两个一起过……我师父想必要在外游历几年,不打扰他老人家也就是了。”
江晓寒身上的四时春并非无解,正如陆枫所说,他将解毒的方子详尽地写了下来,尽数留给了颜清。只是四时春的毒要缓缓的拔,每月三副药,得吃上半年才能彻底拔清。过完年之后,陆枫回来过一次,看着颜清与江晓寒都没有什么大碍,便在祠堂中呆了一夜,第二日就留书游历去了。
他时常如此,是以颜清并不担忧。
“我只是奇怪一件事。”颜清接过空空的药碗搁在一边,随口道:“这雪莲不易得,错过花期便要再等。我上次回昆仑时,还是我师父借故让我去亲手摘得……他怎么知道宁煜会对你下毒?若说是算的,这也太细致了些。”
“什么算不算的。”江晓寒将雪莲花瓣就着药一并吞了,又含了一块蜜饯,才开口道:“他哪是知道宁煜会如此,他是了解先帝。”
颜清茫然道:“嗯?”
“先帝驾崩那天晚上,我拿了一封密旨。是关于宁怀瑾的……密旨说,若宁怀瑾三十岁之前成家,可令禁军秘密格杀。”江晓寒擦了擦手上的糖渍:“当然,宁怀瑾自己知道这件事,是他亲口跟先帝承诺三十岁之前不成家,专心辅政的。先帝深谋远虑,宁怀瑾三十岁时,陛下都已经亲政了。”
江晓寒说着笑了笑:“陛下那么小,先帝怎么会放两个正当壮年的辅政之臣而不留后手呢。”
“……你的意思是,若不是宁煜先一步冲你下手,宁宗源也会这么干?”颜清问。
“八成吧。”江晓寒说。
见颜清面色不虞,江晓寒干脆笑眯眯地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耍赖道:“不是要做鱼汤吗,我与你一同去。”
江晓寒的伤好得七七八八,颜清也不再拘着他非要卧床静养,偶尔也许他下来干干活。按江大人的话说,这叫以工换利。
雪水是前天下雪时存好的,已经化成了一坛冰凉的水,江晓寒拿了只小板凳坐在炉灶旁边,锋利的小刀在他指缝中上下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