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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过年规矩大,我爹年年不在家,家里就只有我和我娘守岁。”江晓寒的侧脸映在火光中,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温和:“后来我也领了官职,就得跟我爹一起进宫赴宴,再之后——”
再之后江老夫人身死,江府开始守孝,江晓寒府内宫里两头跑,也再没过过一个安生年。
——直到今日。
颜清剥了只小巧的橘子,放在了江晓寒的手心。
“甜的。”颜清说。
江晓寒笑了笑,剥了瓣橘子塞进嘴里。这篓桔子是宫里分下来的贡品,果肉饱满,确实甘甜。
“确实甜。”江晓寒笑着说:“吃过了又苦又涩的,再吃甜的,也格外甜些。”
橘子皮被颜清顺手一并扔进了炭盆中,清新的果皮香气被炭盆烘烤出来,甜中还带着些微的清苦。
但这样很好,若是一味只有甜没有苦,这味道也不会像这样令人回味。
“不过话说回来。”江晓寒说:“今**师父不来,到底还是有些缺憾。”
早在两个月前,江晓寒便给陆枫去了信,想要请他来京城一道过年。
江大人文人出身,礼数周全,花了整整一个时辰,以给岳父的礼数恭恭敬敬地写完了这封信,才交由驿馆带走。
他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第一页先表明了自己对陆枫的尊重,第二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讲了半天仁孝,最后一页才写了正事儿。
谁知道收到信的陆枫压根没看前两页,直接跳到最后一张纸扫了两眼,磨墨挥毫,干脆利落地写了封回信。
信上就写了俩字——不去。
江晓寒腊月二十七才收到这封回信,收到的时候对着信研究了足有一炷香,才状若不经意的跑去问了问颜清,是不是陆枫依旧不想踏足京城之类的。
“不——他只是嫌麻烦,还嫌吵。”颜清叹了口气,俨然也十分无奈的样子:“我就说你没必要叫他,他自在惯了,不在意这些礼数,也不太喜欢凑热闹。”
于是江晓寒便没再强求,只是打点了人往昆仑送了年礼,也就罢了。
亥时一过,宫中的赐菜便到了江府。为表重视,每逢除夕,为君者会给喜爱的臣子赐菜,以示荣宠。这赐菜的顺序和数量类别都有讲究,大多都是一家一道,只有江府不但是头名,还连收了两道。
江晓寒想了想,带着景湛一并跪受了天恩赏赐。
颜清倒没出来凑这个热闹,他带着江凌,在内院等着上菜。赐菜过后,江府的年饭便该上了,江凌趴在桌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府内众人端着食盒往内院来。
江晓寒带着宫中的赐菜从正门进来,在炭盆旁边脱了披风,伸手烤了烤火。
桌上的年饭置办得差不多,今年家里添了两个孩子,于是加了几道小孩子喜欢的甜口点心。
一小坛屠苏酒放在温酒的瓷坛中,被一并端了上来。
屠苏酒辟秽解毒,年年当饮。颜清取了两个小小的酒盅,给两个小的一人倒了一杯。
景湛和江凌年岁还小,守到这个时辰有些顶不住,晃晃悠悠地眼皮打架,盯着桌上的菜直眨眼。江晓寒见状,拾起筷子来随意在桌上夹了一口,便放两个小的提前开席了。
亥时末时,江影带着江府的上下诸人进来拜年,江晓寒有心给颜清立威风,将今年的年关礼交给了他发,发完后还又添了三成,说是替颜清给的添礼。
江府诸人自是感恩戴德,连声道谢。
越临近子时,京中的烟花便放得越加多彩,争奇斗艳地好不厉害,只将漆黑的夜色抹得亮如白昼。
江府自然也有烟花,早先便放在院子角了,只等着子时一过便放。不多时,被江凌遗忘的冰灯也被江墨送进了内院,江凌和景湛顿时走了困劲,眼巴巴地,一会儿盯着天上的烟花瞧,一会儿去瞄院子里的冰灯。
剩下的一炷香似乎过得格外长,江凌抓心挠肝地等了半天,才等到外头唱更的梆子声。
江凌和景湛瞬间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在江晓寒和颜清面前站得规规矩矩。
“师父,义父过年好。”
“父亲爹爹过年好!”
“好。”江晓寒笑眯眯地答应道,他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俩沉甸甸的荷包,一人一个塞进了衣襟里。
“压岁钱。”江晓寒说:“拿着。”
江凌偷偷瞥了一眼,发现那小荷包里满满当当装了一把纯金的小福袋,一个个如黄豆大小,塞得鼓鼓囊囊。
“好。”颜清也应了声,他将方才倒好的屠苏酒一人一杯分给两个小的,珍而重之地说:“除祟驱邪,新年安康。”
屠苏酒辛辣涩口,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景湛平日里尝药尝得多了,喝完了也是面色如常,小江凌可不行,苦着脸咽下了酒,就抓着景湛满哪儿找点心吃。
江晓寒看得好笑,笑眯眯地捞起剩下那大半坛屠苏酒,给颜清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阿清要与我说什么?”江晓寒举着杯,正好是一个将碰未碰的距离。
颜清接过那杯酒,自己伸手过去,与江晓寒轻轻一碰杯。
“平安顺遂,心想事成。”颜清说。
江晓寒目光一动,与他同饮了这杯酒。
直到这杯酒饮罢,颜清放下酒杯,含笑问道:“那你呢。”
江晓寒也笑了,他一向不将自己的愿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愿望,但现在颜清问了,他还真的有一句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