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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劝,”沈尧懒散道,“该活的人都能活,该死的人,早晚要死。”
    他从口袋里掏出匕首,放到了袖中,再一次看向黄半夏,话中有话道:“就比如,那天我们在你家药铺……谈到了瘟疫,你是如何作答的,还记得吗?你说,我们这帮外乡人妖言惑众,有多远滚多远。”
    他停步,静立于药铺门前:“你说啊,要是那会儿,你相信我们,这城中能不能少死几个人?”
    黄半夏隐忍片刻,踏上台阶:“你们不是京城楚家的人吗?”
    台阶略高,石头被打磨得很光滑。黄半夏抬起另一只脚,鞋底碾了碾地面:“京城楚家的威名如雷贯耳,你们怎么不去求楚公子,或者找楚公子出面办事?”
    站在他前方的许兴修回答:“被你猜中了,我真去找过楚开容。”
    许兴修为人随和,安然沉稳,单从言行举止上看,他比沈尧可靠不少。许兴修的话,黄半夏信了九分,便又急切地问:“楚公子可有什么需要?”
    许兴修笑道:“楚公子闭门不见客。”
    沈尧继续纠正道:“讲句实在话,我们都不是楚家的人。不过楚家上上下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三位师兄弟……也没脸回老家了。”
    几人说着,途径药铺侧门,走进一座厅堂。
    屏风绣着花草鱼虫,挡在墙边。黄半夏的父亲支开屏风,抱拳行礼道:“卫大夫。”
    卫凌风回礼:“客气了,黄大夫。”
    黄半夏的父亲谦和道:“我在你面前,已经不算大夫,你姑且称我为老黄吧。”
    老黄请他落座:“昨天夜里,我去见过了知县大人。你上次开的药方,我也呈给了知县大人……大人的意思是,请你来主持公道,肃清疫病。”
    才说了两句话,老黄挽起袖摆,挡脸咳嗽。
    他的面前摆着一只紫砂壶,泡开了上好的碧螺春。他刚给卫凌风斟过一杯茶,沈尧横插一杠,挡开茶杯,问他:“黄大夫,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黄眼中含笑,慈蔼道:“请讲。”
    沈尧屏息凝气,随后出声:“既然知县大人赏识我的师兄,为何不跟师兄单独见面?”
    少顷,沈尧面露笑意:“自然,黄大夫一心为民,我不是在怀疑你。”
    卫凌风并不在乎沈尧的揣测。他说:“老黄,我们都是外乡人,在安江城内行事不方便。你若是相信我和我的师弟们,便将药房的钥匙交给我,如何?”
    老黄犹豫不决。
    卫凌风看向了黄半夏:“你父亲咳嗽几日了?”
    黄半夏心头一惊,诺诺道:“三、三日了。”
    卫凌风伸出左手:“事不宜迟。”
    黄半夏不等父亲发言,已经掏出钥匙,放进了卫凌风的掌心。
    卫凌风站起身,衣袍洁白无垢,仍如一尘不染的新雪。他说:“劳你转告知县大人,下令全城戒严,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必须喝煮沸的水,吃熟食,忌用生食……”
    他弯腰,讲出最重要的话:“死者的尸体,不得下葬,不得擅自处理,一律交由官府。”
    老黄紧皱双眉:“你是何意?”
    卫凌风退后一步,诚实道:“死者的尸体,应当被火化。”
    老黄的心尖一梗一梗地痛起来:“人死后,要入土为安呐。”
    卫凌风抬手,搭上他的脉搏:“死后便是往生。无论你尸身完好,还是尸骨成灰……”
    卫凌风轻轻放下老黄的手臂:“你都要去走黄泉路和奈何桥。”
    老黄胸膛不断起伏,绸缎褂子罩在身上,布料折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卫凌风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总之,老黄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老黄明明要坐在椅子上,半靠着屏风才能舒坦些。但是他听完卫凌风的告诫,绕着厅堂走了几圈,才说:“我会写信给知县大人。”
    “写信来不及,”卫凌风催促道,“最好现在就去官府吧。”
    老黄点头,吩咐他的管家备马。
    管家扶稳他:“老爷……”
    老黄摆一摆手:“无碍,你去备马吧。知县只信我一人,我的儿子们,排不上说话的辈分。”
    *
    老黄离开之后,卫凌风拽着两位师弟,从库房里挑拣药材。
    他们三人配合默契,干活麻利,尤其处理药材的方法,均是黄半夏此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沈尧还把用过的药材、分量、配方全部记录下来,留给黄半夏:“就算是知县大人,也不能白用你家的东西。这次瘟疫结束之后,你拿着这张纸,抄录一份,上交给官府的人……少说也能从朝廷讨来几两赏银。”
    黄半夏连声称是。
    他蹲在一旁帮忙。没过一会儿,他问:“大哥,你还怨我那天的话么?”
    “你别找揍了,”沈尧抱着一捆连翘和苦参,不耐烦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人命关天,自身难保。”
    沈尧说得很对。
    全城上下,所有人都在想:瘟疫突发,自身难保。
    曾经门庭若市的花街柳巷,也在短短几日内变得无人问津。
    美人们寂寞难耐,倚在高楼边唱歌。她们抚琴唱道:“盼长生,盼功名,盼富贵,盼能日日寻欢。笑红尘,笑春.梦,笑情痴,笑人夜夜独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