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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沈尧动手杀人的那一瞬,内心并不是毫无恐惧。
他们丹医派的祖传密训只有五个字:医者父母心。
多年来,沈尧时刻谨记。
如果不是吴久义三番四次威胁他,沈尧断不能一刀毙命。他感到说不上来的困倦,只能打开被子,盖在腰部,又道:“师兄,我先睡一刻钟,你有事喊我。”
卫凌风坐在他的床头,嗓音低沉得让人听不清:“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吴久义作恶惯了,今日气数已尽,无论如何,他活不到明天。”
沈尧打了个哈欠:“他杀了那个老头,我代老头杀了他,公平吗?”
卫凌风拍拍他的脑门:“符合江湖的规矩。”
沈尧躺到竹床的最里面,余留出一大片的空位:“师兄,你也来,我们一起睡会儿。你几天没合眼了?这药铺的房间,可比客栈好多了。许兴修还说,县令大人答应了黄家,瘟疫结束之后……会发给他们一笔赏银。”
卫凌风躺在沈尧的左侧,两人手臂相贴,肩膀并着肩膀。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沈尧的困意逐渐消退,整个人又精神起来,就跟吃了什么提神醒脑的草药一样。
卫凌风倒是真的乏了,缓缓道:“那把广冰剑,我先替你收着。这把剑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邪物,当年祭剑时,死了千百来号人,剑一出鞘,便要见血。”
沈尧揽住他:“大师兄,那真的是广冰剑?你怎能确定呢?”
卫凌风只是一再告诫他:“三流的剑客,拿到了广冰剑,都能跻身为一流。江湖上想得到它的人太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除了我,你切莫告诉第二个人,包括你的许兴修师兄。”
沈尧翻身坐起,刚要讲话,卫凌风就一手按住了他的头:“躺下。”
沈尧没听他的话。
卫凌风使力,将他重新按回去:“让你躺下,你不是喊累吗?姑且歇一会儿。”
沈尧却说:“大师兄,我想瞧瞧那一本《天霄金刚诀》。”
卫凌风将书册塞回他的手中:“我刚看完了第一章 。以你的武学根基,贸然开始,必定会走火入魔。”
沈尧嬉笑道:“呦,我哪有武学根基啊?我连扎马步都不会。”
卫凌风闭上双目:“高手的武学根基也不是一日之功。你只需勤加练习,有朝一日,等你练成了天霄金刚诀,放到江湖上哪个门派,都算是第一流的人物。”
沈尧蹙眉思索:“大师兄?”
卫凌风应话:“又有何事?你但说无妨。”
沈尧双手抱臂:“你对江湖上的那些小道消息……为何如此了解?”
卫凌风吹灭床头的油灯。黑暗中,他心无旁骛地回答:“我了解越多,你吃亏越少。门中那么多师弟,唯独你最让我操心。”
第18章 送葬
沈尧侧身半卧,应道:“你对别的师弟,从没有这般上心吗?”
卫凌风半梦半醒,含混不清道:“他们……他们和你不同。”
沈尧笑问:“哪里不同?我们不都是男人吗?”
他挺腰坐了起来。竹床不够牢固结实,随着他的动作,整张床架轻微地晃荡。
晚风寂静,雨声未停。
沈尧没等到卫凌风的回音。他望见窗外颀长人影,连忙下床,喊道:“许师兄?”
许兴修推开他的房门:“我刚才还在问,沈尧去哪儿了?原来是跑回房间偷懒了?”
沈尧合起桌上的布包,挡住了广冰剑与《天霄金刚诀》。
他双手握住许兴修的肩膀,肃然道:“对不住师兄,我给你赔个不是。今天跑遍几条街,我双腿发软,躺下睡了一刻钟……”
许兴修看向墙角的床铺,揶揄道:“你竟然把大师兄也拽到了床上?”
卫凌风披衣而起,步履款款向他走来。他们三人刚一汇合,就自然而然地聊到了白天的见闻。沈尧一个劲地说,城中百姓不愿交出亲属的遗体。他们必须想个办法,解决这一桩难题。
怎么办呢?
卫凌风思索道:“挑一个人,做表率吧。”
许兴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是说,找一具暴毙的尸体,当着老百姓的面,风风光光地火葬?”
“这具尸体,不能是普通的尸体,”沈尧摆手,插嘴道,“最好是安江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常言道:法理不容情。不过眼下,安江城中瘟疫横行,人心惶惶。倘若能找到几个火葬的榜样,再辅以官差们的“令行禁止”,必定能在短时间内肃清瘟疫。
于是,卫凌风找到了药铺的老仆,问他:“安江城里,哪位达官贵人的声望最高?”
老仆是个哑巴,不停地比划手语。沈尧和许兴修都没看懂,只有卫凌风叹气道:“也好,有劳您代为转达。”
说完,卫凌风对他抱拳行礼。
老仆回礼,眼角含泪。
沈尧万万没想到,自愿做表率的那个人,竟然是药铺的主人“黄仙医”。
黄仙医多年来患有心疾,身染瘟疫之后,数病齐发,连续三日滴水未进。他头晕耳鸣,咳血不止,几乎听不到别人的声音,直到回光返照的那一日,他见过老仆,明确表示:“世间一切,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朽……愿做那第一人,略尽绵薄之力。”
黄半夏“扑通”一声跪在父亲的床边:“爹,您当真考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