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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羞愧懊恼,连忙闭紧双目,催促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无人应答。
    黄半夏听见柳青青腕间的银铃轻响,预料中的剧痛始终没有到来。
    半晌后,庭院中的雨声渺远,卫凌风拍了一下黄半夏的后背:“她走了。”
    黄半夏睁眼,仿佛大病初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卫凌风看着他,居高临下地说:“两派相争,犹如战场杀敌,是生是死,只看那个人的造化。段家杀魔教,魔教杀段家,一报还一报,哪有什么善恶之分。”
    黄半夏伸直脖子,结结巴巴道:“那侍卫……他是无辜的。”
    卫凌风却说:“他身为段家武士,在其位,谋其政。既享段家威名,便要为人卖命。”
    黄半夏仍是浑浑噩噩的,哪里听得进卫凌风的话。他一手搓着脸面,一手捂着□□,没过一会儿,竟然悄无声息地哭了。
    “明日上午,”卫凌风叹气道,“你先回安江城,不必再跟着我们。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黄半夏闻言抬头,只瞧见卫凌风的背影。眨眼的功夫,黄半夏就看不到他了。
    卫凌风的身形一闪而逝。他穿进一片丰茂的草丛中,鞋不沾地,恍如鬼魅飘荡。他耳清目明,擅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便追上柳青青等人。
    柳青青勇往直前,加入一场混乱的恶战。
    魔教的高手们已经打通了段家地牢。今日雷光骤现,风雨作乱,不利于段家摆开宏大的剑阵。而魔教的教主云棠修炼无量神功,化用万物云雨,势如破竹。
    云棠身穿一袭红衣,赤足行走在虚空。
    她的纱裙被剑气割破,露出一截雪白脚踝。段家的武士们持剑劈砍,云棠朝他们一笑,美目流盼,明艳倾城,活脱脱一个不知廉耻的妖物。
    “无痕,你去杀了她!”段家的某位宗师发话。
    段无痕的长剑染血。他已经解决了五个魔教暗卫。那帮人都是技艺高超的死士,目标明确,前赴后继地纠缠他,均被段无痕一剑斩成两截。
    他反手握剑,脚尖点地。
    虚空中剑气流溢,穿透一片滂沱雨水,如同咆哮奔涌的千军万马,交织成密不透风的漩涡,笔直地刺向云棠。
    他一心要她死。
    云棠长久凝视段无痕,目光停驻在他的脸上。她翻过掌心,衣袖飘舞如蝴蝶,整座庭院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撞击段无痕的猛烈剑风。
    她笑着说:“白瞎了你这张脸。”
    卫凌风也听见了这句话。
    他扶着石壁,背靠一座假山。他注意到远处的段家宗师——那人年约六七十岁,鬓发灰白,身着一件广袖长袍,端的是一副道貌岸然的老头儿模样。
    这位老头盘膝坐地,袖中藏有乾坤。他五指捻着七枚暗器,正是传说中的“七星斩”,精妙凌厉,战无不胜。
    云棠和段无痕缠斗之际,那老头瞄准了云棠。七星斩顺势而飞,杀伐果决,激起一片腥风血雨,猛烈更甚蝗虫过境。
    卫凌风捡起地上的散碎石头,放在掌中,稍微掂量了片刻。他默然蕴力,石头被碾碎成灰。而后,他并拢双指,灰尘飘散到虚空,攀附从天而降的雨珠,像是一张以柔克刚的蛛网。
    这张简陋的蛛网,牢牢挡住了七星斩。
    就连段无痕都被隔开了。
    云棠退后,毫发未损。她若有所思,望着假山外侧。
    左护法见她出神,连忙喊道:“教主?”
    她喃喃自语般回答:“这世上,除我之外,还有人会无量神功。他是何方神圣呢?”
    左护法今日戴了面具。他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他见到了段无痕。
    段无痕使出全力,斩破挡路的屏障。他御风而行,直奔云棠,带来的压迫感重有千钧,云棠拉了一下左护法的衣袖,嘱咐他:“你帮我拖住段无痕,要是能杀了他最好。他长了一张和你一样的脸,谁知竟然这么讨厌。”
    左护法领命,毫无迟疑。
    云棠眼波流转,倚在他耳边说:“如果你们难分输赢,你不妨取下面具,让他瞧一瞧自己的血脉至亲。”
    第29章 劫狱(三)
    云棠显然不怀好意。
    虽然江湖上没有传出风声,但在扶华教的内部,不少人都知道,段家少主与左护法外形相似。
    左护法天资卓绝,备受器重,性情孤僻凉薄,武功深不可测。他两耳不闻身外事,一心修习武学和剑道,哪怕是在扶华教,也没几个人敢惹他。
    除了云棠。
    云棠和他一起长大,两人算是青梅竹马。幼年时,她经常找他切磋技艺,明目张胆地挑衅,对他直呼其名:“程雪落,拔出你的剑!我想知道,你的境界到了哪一层?”
    程雪落和她过招,剑不出鞘。
    她含恨道:“你给我等着,等我修完《辟寒剑谱》、《天霄金刚诀》、《无量神功》、《昭武十八式》……我便会远远超过你。”
    那时,云棠六岁,程雪落九岁。
    程雪落起初是会嫌她烦的。他常想,女人爱说废话,女人真是麻烦。但他很少外露情绪,云棠也就不知道他讨厌她。
    云棠的父亲膝下独有一个女儿。他身为扶华教的老教主,杀人如麻,恶名昭彰,却像世间许多父亲一样,将女儿当成了掌上明珠,百般纵容,千般爱护。他亲自教云棠修炼内功,濒死之际,更是将一身内力传给女儿,致使血脉逆流,五脏爆裂,死状凄惨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