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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月明,长廊尽头一群人影伫立。
    草甸漫漫,乌鸦啼鸣,像在为谁哭丧。
    沈尧停下脚步,柳青青也驻足。柳青青把赵邦杰扔在一旁,右手握住刀柄,试探般问了一声:“伏为应时,正是何时?”
    对面的人回答:“月为之停时,云为之遏时,风为之静时。”
    柳青青松了口气。她放开刀柄,扭头对沈尧说:“没事了,自己人。我只是奇怪,教主去哪儿了?”
    沈尧嗓音嘶哑:“你们刚才在对暗号?”
    柳青青点了点头。她还没说话,对面那群人中,为首的男子微拂袖摆,温和地低声笑起来:“魔教行事,未免太过轻率。甫一听人对出几句话,立时浑然忘我。沈贤侄,且劳烦你,带着卫凌风过来一趟。”
    柳青青猛歪过头,手攥着刀,闪影往前。她甚至没瞧见对手如何出招,就被一击劈中,唇齿间溢满浓血,她匍匐在地,呕出被打落的几颗牙。
    月亮被乌云遮挡片刻,复又播洒亮光。
    借着灯光和月光,沈尧彻底看清了那人。
    沈尧喉咙干疼,双手抓紧卫凌风,坚定不移站在原地,念出那人的名字:“段永玄。”
    段永玄微微颔首。
    沈尧和段永玄初次见面时,段永玄也是风度翩然,礼待晚辈。那时沈尧心想,段永玄不愧为一代武林宗师,史上开天辟地的奇才,还能生出像程雪落、段无痕那种又俊又厉害的儿子。
    而今,沈尧只觉得,段永玄像是地府里爬上来索命的老鬼。
    段永玄背后站着七八个腰间佩剑的人,兴许都是段家的长老。这一行人气息匀和,站姿稳健,武功高得深不可测。就算卫凌风、程雪落、段无痕加在一起,恐怕也打不过他们。
    段永玄还往旁边挪了一步。这下,沈尧发现,他的师兄许兴修赫然混在段家长老的队伍里。许兴修穿着一身素净长衫,衣冠楚楚,眉目俊朗,脸上表情淡漠得不真切。就好像,沈尧和卫凌风不是他的同门师兄弟,而是毫不相干的外人。
    沈尧快把自己的手指捏断,却只能强装镇定:“段前辈,您与我师父是故交。我师父当年游历凉州,想必与您曾有……”
    段永玄打断了沈尧的话:“你师父要是知道卫凌风的来历,必定悔不当初。”
    最令沈尧胆寒的是,段永玄维持着耐性。他似乎并不惧怕沈尧的顾左右而言他,更不惧怕沈尧拖延。沈尧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仍然忍不住问:“魔教那帮人?”
    许兴修突然开口道:“被生擒了。”
    今夜寒风刺骨,刺得人通体冰凉。
    沈尧把卫凌风扶到走廊侧边的座位上。然后,沈尧撩起衣摆,“啪”地一声跪在地上。他不讲话,疯狂磕头,磕得脑门全是血,额头被砸出地板石印。
    沈尧突然感到指尖剧痛。抬头时,他发现,踩他手指的人,是许兴修。
    他不敢喊疼。
    在丹医派,师兄轻轻敲一下沈尧的头,沈尧都会嗷嗷叫唤。而今天,他心力交瘁,满脸是血,还在赔笑:“许师兄?许师兄,看在我们同门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稍微通融,帮我们讲两句话。大师兄平日里,总在照拂师弟,救死扶伤。他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你比我更清楚。镇子上没钱治病的人,都认识大师兄,大师兄总让他们赊账。”
    许兴修却说:“魔教妖女走火入魔,正好被谭百清生擒。今夜,段家、郑家、江家、赵家和楚家联手设下圈套,正是为了引蛇出洞,马上便要瓮中捉鳖。魔教妖女和卫凌风兄妹情深,血浓于水,江湖侠士有目共睹。小师弟,我劝你分清是非,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沈尧从满口的血腥味中挤出一丝笑:“师兄说得好,师兄教训的是。师兄还教过我,千夫之诺诺,不如一士之愕愕。”他擦掉唇边的血,仰视着许兴修:“一千个懦夫的昏昏之言,比不上一个人的清醒直言。”
    站在远处的段永玄好整以暇,颇有风度地安静旁观。许兴修背对着沈尧,高大颀长的身影挡住了灯笼洒下的幽光。他的衣带沾染草药香气,如兰芷,如荃蕙,这气息十分清新淡雅,但他话语间带着生涩疏离:“师兄今天再教你一句,莫要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你受魔教蒙蔽,真想与他们为伍,作奸犯科,无法无天?我信你本质良善,不过一时糊涂。你听我的,先把卫凌风交给段前辈。段前辈和谭掌门都是武林宗师,心怀广博,慈悲宽厚,断不会为难卫凌风。倒是你,小师弟,你再这样不知好歹,胡搅蛮缠,便是师父来了,又能如何?”
    沈尧怔然一瞬,笑得快要岔气:“许兴修,你有种吗,你还是个大夫吗?你看不出卫凌风被折断了手筋和脚筋,肺气虚寒,脉散而弱,快死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师弟下一章黑化
    第57章 黄雀在后
    夜色沉沉,灯笼落下一片昏光, 沈尧仍旧跪着, 双眼直勾勾望着许兴修。他们二人都穿着朴素长衣, 腰间配有香囊,本该是亲密无间的师兄弟。然而,沈尧听见许兴修对他说:“你和卫凌风都是我同门。我医术如何, 医德如何,你难道不清楚?我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 我只怕你善恶不分、为虎作伥。既然卫凌风……”
    沈尧接过许兴修的话:“既然卫凌风身世不清白, 他就活该受罪, 死不足惜。许师兄, 你想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