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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道疤吴亥尤其熟悉。因为他也曾在燕世子身上留下过类似这样的一条疤,就连长度都和这道无比接近。
    但绝不会是这道。
    隔了七八年,自己曾经留下的那道疤,肯定早就淡得褪成了肤色。
    在漠北,人人称奉燕世子为战神,传颂他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神话。原来,不败的神话不过是用一道道伤疤换回来的。
    这些伤疤或大或小,随性的分散的落在皮肤上…倒是没有看到有什么新伤,只是身形瘦削了不少。这两年,燕世子想必没有轻松过。
    吴亥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燕燎身上撕开。
    燕燎忽然开口了:“吴亥,你怕疼吗?”
    从刚才起,吴亥就一直在看自己身上的疤痕。
    吴亥垂下眼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燕燎扯起嘴角,低声说:“你怕疼。以前每次我揍你,你都疼得几欲哭出来,可你偏偏又没有一次真正掉下过眼泪、也没有一次真的哭出过声。”
    这也是为什么燕燎对吴亥的厌恶是一阵一阵的。
    每当燕燎看到吴亥的软弱时,就恨不得杀了他,可每当看到吴亥的坚韧骨气时,又会矛盾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十年一晃而过,浮云苍狗。前世今生,孽缘像是一道斩不断的线,没有理由地把燕燎和吴亥连在一起。
    且,这道线丝毫不讲道理,它不允许燕燎伤害吴亥。
    燕燎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所以雷霆震怒过,所以百般刁难过,如今…他却又心软后悔了。
    “我以后…都不会再欺负你了。”
    吴亥差点嗤笑出声。他只差回应燕燎:以后?你以后还想怎么欺负我?你以后也得再能欺负的了我!
    吴亥早不是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五岁孩子了,更不是站在范先生身后抬头仰慕骄阳的卑贱庶子了。他可以是吴亥,也可以是吴濯,只要他想,他还可以成为任何人!
    吴亥捡起一个鲜红果实递给燕燎:“填饱肚子后就睡吧。”
    燕燎勉强烘干了衣服,拧着眉头把皱巴巴的衣服又套回了身上。
    吴亥这才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燕燎注意到吴亥奇奇怪怪的眼神,踢了脚火焰,忍不住发冲:“你坐近点是会被烧死吗?倒是烤一烤衣服啊!”
    吴亥瞅了眼燕燎紧拧的眉头。你看看,刚刚还说以后再也不欺负人了,这连一晚上都没过去呢,就又凶起来了。
    不过,还好说出的话没有恶意,反而是一番好意。
    吴亥没吭声,反正燕燎把衣服也穿起来了,他也就坐的离火近了些。
    这林子的野果实在太难吃了,两个人各啃了两个,谁也不想再伸手拿第三个。
    在树洞口的两边,燕燎和吴亥一人一个位置,靠着树壁合上眼睛休息。
    柴火噼啪作响,烧着烧着,在后半夜完全熄灭了。
    外面雨声未息,雨水砸在水坑里的声音“哗哗啦啦”,伴着偶尔咆哮两口的狂风,以及时不时的鸟兽嚎叫,吴亥…了无睡意。
    他睡不着,并且还莫名有一点不敢睡。他怕睡着了,当着燕燎的面,又入了那面目全非的梦境。
    一动不动靠在树壁上,吴亥满脑子都是燕燎赤着的瘦削的身体,不想去想,却控制不住地将其和梦境里的那个燕燎逐渐重合。
    但却又重合不上。梦境里的燕燎,身无寸缕,肌肤白皙,上下没有一道疤痕。
    燕世子当真不会疼吗?那么多旧伤,他真的不疼吗?吴亥看了都觉得疼。
    吴亥是怕疼的,自有记忆以来,他无一天不是在被鞭打中度过。
    谁都可以鞭笞他,谁都可以辱骂他,他是不该出生的孩子,低贱到了泥土里。泥土里连水都是黑色的,终日望不到阳光,不知道何为活着。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把他从脏乱黑暗的地下拉了出来。
    “漠北王治理边境有功,圣上念漠北王功德,又念姑苏王儒慕,同意了新封的漠北王世子莫名其妙的要求,要从姑苏给他送过去一名贵子,说是做个伴儿。”
    “嗤,姑苏与漠北几乎没有情分,讨伴讨到姑苏来了?依我看,是想攀龙附凤吧!”
    “可不是嘛,倘若漠北王生的是个闺女,是不是直接就要讨要女婿了?”
    “管他呢,反正讨要的是那个贱婢生的儿子,死了都没人看一眼的,送走就送走呗,还能少给王妃添些堵。”
    别人说什么,吴亥通通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是没有人再鞭打他了,没有人再辱骂他了。
    他在意的,是渡过舟舫、坐过马车后,发现这天地竟然这么宽广,有朝阳,有日暮,有风吹,有雨雪…还有,一个叫燕燎的,耀眼如厮的少年。
    他以为这就是活着。
    直到从某一天开始,耀眼的少年,面若寒霜,将冰冷的刀刃,一次次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终于是明白了,这世上纵然是有千般良辰、万般美景,却通通从不属于他!
    天地不仁,万物残酷。唯有强大,唯有站在众生之巅,成为万人景仰不敢目视的神祗,他才可以得到所有不属于他的一切!
    他才可以,真正出现在一双双眼睛里。
    “你睡不着吗?”
    清昂的声响像是一道惊雷,把思绪翻飞的人炸地猛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