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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身战袍,在阮羲印象里,哪怕是前些日子战况不好,最危急的时候,也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角落里,狼狈不堪。
    医者的事情阮羲也帮不上忙,索性也不去添乱。阮羲走到它近前,蹲下来想整理一下,然而看清这件战袍的细况后,忽然觉得眼睛一热,视线模糊。
    很明显,不能穿了,难怪被粗率地丢在此处。
    他一伸手去触碰,还没拿起来,战甲就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然后往下掉了一堆碎片。
    更别说上面已经干涸的大片斑斑血迹,以及无数刀剑刻痕。
    光是看这些,就能想象,在那个时候,他是怎样面对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强敌,没有补给,没有援军,没有足够的人手,甚至保护自己的战袍都已经破碎不堪。
    什么都没有的绝境。
    只有血肉之躯而已。
    阮羲伸出手,捡起一块掉下的碎片,用手擦拭了一下,然而颤抖得就要拿不住。他好不容易碰到甲片,擦了一下,手上顿时留下血迹。
    可那甲片上的印痕只是轻微变浅,并没有消除,甚至混合了一点更深的颜色。
    擦一次都擦不干净,仿佛只能擦掉最外面的血迹,这得是……多少次受伤攒下的血?
    阮羲一把将碎片握在手里,紧紧攥住。不规则的棱角在他手心硬生生刺入血肉,他却仿佛感受不到这种尖锐的疼。
    这算什么呢?
    他恨不得以身替之,让这些伤,这些斑驳的血迹,深深浅浅的刀痕,都跟卞有离没有关系。
    可是现在那人躺在床上,没有醒来,没有意识,脸色苍白如雪,连手都是冰冷的。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在自己没有去到的战场,他经受过什么呢?
    有没有一个瞬间,他也会感到没有希望,生路渺茫?
    若是有,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阮羲从地上站起来,转身走到床边,心中做出一个决定。
    床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刚才闰六他们带进来的东西。阮羲过去一看,顿时怒道:“这是什么东西?”
    闰六本来在另一边,闻言赶忙过来,看了眼桌上的东西,顿时领会。他低下头:“王上……”
    阮羲指着桌子,尽力隐忍怒气:“这是给将军吃的东西吗?”
    桌上摊开着一个食盒,里面的东西,客气的说,勉强能算作粗茶淡饭。
    这样的东西,战时或许没多大讲究,可怎么能给卞有离吃?
    闰六见阮羲真是生气了,一下跪在地上:“王上恕罪,并非臣不想给将军拿好点的吃食,之前确实拿了最好的。只是……将军刚回来时醒过一次,看见后就是不要,平白生了一场气,非让我们把那些拿出去,给重伤士兵。我们实在劝不住,毕竟这些……将军还能吃一点,总比不肯吃要强得多。”
    阮羲怔住,喃喃道:“他以为自己伤得……还不够重吗?”
    “王上,”闰六苦笑一下,却如同要哭出来似的,“大夫说将军今日可能醒一次,别惹他不快了,对将军身体不好。”
    对卞有离不好,那就要避免。阮羲闻言,闭上眼,尽力想控制住情绪,省得殃及旁人。
    他暗暗对自己道,这是浮青看重之人,不能迁怒,不能迁怒。
    缓了片刻,他才平静下来,叫闰六起来。
    明察此时正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劲。他打量了一番阮羲和闰六的神情,然后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在心里估摸出一个大概的来龙去脉。
    “王上可是担心将军吃得不好,于伤势无益?”
    阮羲简单地应道:“嗯。”
    果然不出所料。明察听阮羲确认自己的猜测后,在心里想了几句开解的言辞,然后低首道:“王上息怒,眼下将军伤得不轻,吃清淡些很有好处。等咱们回到琼宁,王上同将军回宫之后,一应起居,自然都能如意。”
    这话说得就极有水平,阮羲听了之后,果然安心不少。
    他看着床边的大夫,问道:“浮青今日真的能醒吗?”
    “不好说,”闰六道,“大夫只能试试,将军伤得有些严重。”
    阮羲眼神一下黯然,走到旁边站着,远远看着床上的人。
    浮青……醒一下,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我……有点害怕。
    大夫检查一遍后,阮羲把一干人等都遣到了旁边营帐,叫他们歇息一下,只自己待在卞有离帐内,等着看他能不能醒。
    就这样等到半夜,卞有离竟真的醒了。
    因为阮羲一直守在床边,卞有离微有动作,他第一时间就能察觉。
    “浮青!”
    卞有离发出一个似乎含有疑问意思的音节,声音极低,隐约透出几分无力。
    阮羲先是让外面的人叫大夫过来,然后从一旁拿火折子点了盏灯,移到床边:“是我。”
    卞有离好像要动一下手臂,却不慎牵动伤口,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阮羲听着这声痛呼,吓得赶紧放下灯,轻轻按住他的手:“别动。”
    卞有离依言不再试图动作,而后看向阮羲,说话有点吃力:“你去……哪儿了?”
    “李束骗我说琼宁出了事,”阮羲道,“我本想赶回去,处理完了再回来。半路上却遇到太傅派的人,说琼宁没事。我便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