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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到半个时辰,房门又响了。
彼时街上家家户户的灯火已经熄了大半,但客栈里偶尔还能听见门外传来模糊不清的争吵声。闵韶刚将外裳脱下来,挂在架上,但身上仍穿着一身体面的黑袍,发冠未拆,黑曜银边的发冠仍将他的乌发整齐的束着——
这是虞阳君上在外时保持的习惯,如若遇到突发情况,多少能省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门外来的人还是温玹。
闵韶看他满脸有话要说的模样,皱眉问道:“找我还有事?”
温玹顿了下,“有事,不过……这次不是找你,是找李如期。”
“……”
闵韶便侧身退后一步让他进来了,温玹走到被绑在角落正闭着眼的人面前,细看了看,道:“他睡着了?”
“装的。”
“……”既然如此温玹也不管他睁不睁眼,直接问:“李如期,你先前可见过那个在月老庙卖东西的老人?”
李如期闻言先是头歪了一歪,双眸睁开缝隙瞥了他一眼,复又懒懒地闭上了,敷衍道:“不曾。”
温玹眉间一皱,“到底见没见过?”
闵韶走过来,见他半晌装死不答,只寒气逼人的吐出两个字:“说话。”
李如期似乎闭着眼都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威压,有些燥郁地睁开眼,终于把脸扭过来,道:“见没见过我不知道,就算见过也早忘了,我一天到晚见过的老头子那么多,哪知道哪个是你说的?”
温玹皱了皱眉。
闵韶看了眼他的表情,“出何事了?”
温玹脸色有些沉,也没打算隐瞒,道:“方才清平镇的衙役前来告知,说那个老人已经死了,尸体是在一日前找到的,也就是我们发现血窟洞的那天。但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模样,什么都看不出了。而且……经过对证,这个人背景很模糊,应该不是东靖的人。”
“依我看来,他应该只是个被人拉来推波助澜的垫脚石,不会从他身上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温玹认真时表情清清冷冷的,纤长浓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小片暗影,极是好看。
尚未等闵韶开口,李如期却先嗤笑了声。
他仰头枕着椅背,一副被绑了还照样悠闲的姿态,说着风凉话:“我早就说了背后另有其人,你不抓紧去查罪魁祸首,非要耗在我这里。你还问我,你问我有用吗?我要是有那通天的本事,不早就……”
话没说完,闵韶已然一脚踹在他椅子上,冷冷道:“闭嘴。”
李如期这张嘴治标不治本,治得了一时治不了一世,况且就算他不张嘴,也偏要眼底带点讥诮,从鼻腔里挤出个嘲笑似的低哼,然后再闭上眼,继续安然无事的装睡。
“……”
温玹懒得同他计较,转而又跟闵韶道:“对了,这件事我还没告诉明微真人那边……”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道,“他和清宣道君吵起来了,而且吵得很厉害。”
不过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明微真人单方面的吵了起来。
闵韶蹙眉,“为何?”
也难怪走廊上有些吵,但明微真人此时不应该在给清宣道君疗伤么?怎会在这种时候吵架?
提起这个,温玹声音低了些,道:“好像是因为在血窟洞时清宣道君受了重伤还独自一人对付血人骨,惹得明微真人生气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消。”
“……”
李如期听见八卦不觉睁开了眼,蓦地就想起了明微真人在血窟洞时,那句不合时宜的“怎么不先去找我”,表情多少有点微妙,最后略带深意的发出一声:
“……啧。”
闵韶自然也领会到了些什么,但他向来不爱探听别人的事,即便有了几分猜测,脸上也仍是面无表情。
但片刻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眉毛略略一挑,幽深的眼眸看向温玹,沉声道:“你方才去偷听了?”
温玹:“……”
温玹略微睁大眼睛,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虽然看起来毫无破绽,但闵韶知道,这就是他在心虚撒谎时最常做的表情。
他道:“我只是回来的时候从他们门前路过,碰巧听到了一点,你乱想什么。”
闵韶不咸不淡道:“是么。”
但闵韶已经被他这副表情骗过太多次了,多到以至于不需要多余的实践求证,就能轻而易举的从他的表情中做出判断。
人的习性都是从小养到大的,即便过去百年也难以消移,温玹已经习惯了撒谎时做出那些小动作,就像闵韶已经习惯了说话时会注意捕获他表情中的细节,譬如从前每当他已然确定罪魁祸首,向温玹兴师问罪时,问起诸如“瓷瓶是不是你碰碎的”、“房里的墨汁是不是你打翻的”、“菜里的肉是不是你偷偷吃光的”等等这类问题,这个“犯人”都会在撒谎前,先露出一个欲盖弥彰的、睁大眼睛的细微动作,然后再绝对的、坚定的一口否认。
这个细节恐怕连温玹自己都不曾注意过,但闵韶却已经能把握得相当准确。
但他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深究,毕竟明微真人吵架时根本没设隔音结界,连他这里都能听到一二,更何况是在走廊上。
于是只淡淡道:“时辰不早,回去歇息吧。”
温玹却犹豫了片刻,忽然说了句:“但明微真人那边……不必管吗?清宣道君今日本就受伤严重,他们两人只是吵吵就罢了,若是发生什么争执,导致伤势加剧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