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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儿,为师自你幼时便告诉你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却也教过你以德报怨。人心丑恶,为师活了百余年岂会不知?但清于人者,如遗世独立,生来便当救世人于腐朽。他们如此待你,而你却舍身换他们长生……如此,难道不好吗?”
    太玄老祖说着,已经一步步地走到了闵韶面前,循循善诱的口吻一如从前。
    他所过之处,人群如潮水般退散,让出一条道来,戒备谨慎地盯着那如同疯魔了的人。
    “这世上总要有一些人披光于尘,为民而生,为民而死。为师不愿见人间疾苦,正如你方才也愿意舍身取义,救他们于水火一样。”
    他站定在那里,将手伸过来,忽地森然一笑。
    “即是如此,随为师一起葬入铜鼎……不是甚好!”
    他最后一句话如淬了毒般,话音落地,四周罡风骤然掀起!
    冽风呼呼咆哮,青丝衣袍胡乱翻飞,众人被吹得睁不开眼,下意识的抬起衣袖抵挡。一瞬之间,脚下的巨阵徒然变了颜色,幽亮森然的阵符开始疾速旋转起来,无数灵流纵横交织,游鱼般混乱无章,飞快窜动。
    众人眼花缭乱,就在这时,魔气从阵中腾然冒出,顿时惊起一阵颤栗的骇然来, “啊!这、这是!!”
    闵韶猛然意识到,方才拖延时间的根本不止是自己!
    分明只差一步之遥,太玄老祖为何还要拖沓这么久?因为这巨阵想要开启,单凭太玄老祖一人之力是无法完成的,必须辅以大量的煞气,这也是为何太玄老祖要将巨阵设在锁灵塔的原因之一,就如同当初将大阵设在血窟洞一样。
    他一直在等煞气凝聚!
    可闵韶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耳畔轰隆隆巨响,整座锁灵塔地动山摇,塔外的飞鸟立时惊起扑棱棱飞走了,细密的尘土不断从顶端掉落下来,巨阵彻底启动,幽光大盛,照彻整个石室。
    “啊——!!”
    “快跑!!跑啊!!”
    众人大骇,企图夺门逃命,随着魔气加剧,周围本已经被毁坏的阵法瞬间被修复了,灵力形成的细线窜出来,蛇蝎似的猛然刺进那些人的背部!
    细细密密的线横纵交叉,众人避无可避,更无处可逃。细线刺入的瞬间,他们身体倏然僵硬了,浓郁的黑气诡异的从皮肤里溢出来,和方才一样,手里的武器纷纷咣当落地。
    包括闵韶在内。
    混乱之中,只有一把剑没有落到地上,剑身亮得刺眼,仿佛将灵力提到了极致,从低空中绕开了众人,剑尾拖曳着焰流,以难以捕捉的速度直接飞出了石室,几乎眨眼便消失了。
    下一刻,铜鼎之中传来噗通一声巨响!犹如滚水炸开,溅出无数星火,带着刺啦的腐蚀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癫至极的笑声在石室里响彻回荡,像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鬼。他拾级而上,一步步踩着高台玉阶,眼眸里尽是癫狂的光彩,如同登上了至高无上的仙梯。
    他立在铜鼎的边缘,衣袍飘飘荡荡,幽缕翻飞,身下是滚沸的焰色,像是烧起的岩浆熔火,焰浪翻涌。
    “八苦可解……”
    随着一声喃喃长叹,幽色衣袍向前倾倒下去,焰色吞噬了最后一缕青丝,噗通一声——
    再次溅起沸腾的星火。
    石室中再无人声,彻底沉寂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温玹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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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终境·虞阳(一)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闵韶便知道自己已经入境了。
    眼前是一片巍峨的宫宇高殿,朱红色的宫墙,碧瓦连绵,参天古树从墙顶探出枝来,垂下新嫩卷曲的叶。宫道开阔通畅,可容八马驾车而过,直通向尽头的恢弘殿宇。
    是虞阳王宫通向前殿的主道。
    与之前在血窟洞的幻境不同,心魔境里的一切都十分真实,曾经切身发生过的过往,又被心魔扭曲成了噩梦,置身在当中,无法抽离。
    闵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身体不受控制,只感觉自己在朝着前方的大殿跑,却不知为什么要跑。
    周围排列守卫的士兵肃目前方,看起来如此高大挺拔……
    不,应该说是他自己变矮了。
    他的视线离地面如此之近,衣侧的手很小,至多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因为体型矮小而无法跑得太快,但两条腿已经竭力了加快速度,一路奔向大殿,身后的宫人慌慌忙忙跟着。
    他一直到大殿附近的时候才停了下来,放缓速度慢慢走,有些气喘吁吁的,小手整了整衣裳,将仪容整理得端正了些,这才走进大殿里。
    “父君。”
    这是他推开门的第一句话。
    矮小的自己开了口,是很稚嫩年幼的声音,但听来比一般的孩童要沉稳一些,走进殿里,看向那个伏案在桌旁的男人。
    ——那的确是他记忆中的父君,虞阳的上一任国君。
    在闵韶的印象里,他的父君永远都在忙碌。那个男人的肩头像是担着无休无止的重任,只将家国与天下容在眼里,无论何时都板着张沉重严肃的脸。身边要么是堆积成山的书信奏折,要么是朝中的官僚大臣,哪怕与他说笑几句,谈几句家长里短,都是件极其奢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