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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故意与陶湘唱反调的便是那位“娇小姐”黄自如,陶湘见状唇角一抿,果然是早上的时候得罪了人家。
    光她一个倒也不要紧,可其他人的情绪也被煽动起来,这就麻烦了。
    知青们在说到旮沓屯与自称的时候总喜欢用“他们”“我们”这样撇开关系的词汇,潜意识里带着隐隐在上的优越感,觉得就算闹掰了也没有什么,农村人与城里人素来不是一条道上的。
    他们认为自己可是知青,是国家与主席委以重任的知识青年,与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可有着天壤之别,完成建设农村任务后就要返城继续过城里人日子的。
    这种观念在第一批下乡知青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陶湘相处时自然察觉得到,可笑愚昧之余,不免觉得担心。
    她对旧时代这场旷日持久的下乡运动可没什么底气,自然不同其它知青们那样乐观无知。
    在陶湘上辈子那么一丁点对知青的认知里,六七十年代的返城可不是那么好返的,背井离乡呆在贫困农村里熬上二三十年到运动结束的例子比比皆是,现在就得罪落户乡里有权势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因着陶湘不同意立即去找大队长讨要安家费,双方一下子僵持在那,大家都不理解同在知青阵营,为什么陶湘竟然就能一点没有集体意识,拖后腿得厉害。
    就在这时,屯里有一群玩耍的小孩跑过四合院,见着新来的知青们都站在院子里似是在吵架,连忙好奇地围拢过来围观。
    几个人都要脸面,当着屯里外人的面也不好再争执,没好气地各自转开身。
    两个男知青见西厢的门开着,半劝半拉着将四个女知青哄进屋子,准备六个人寻个安静的地方坐着再好好商议商议。
    四合院外的小孩们也都鬼精,见知青们背着他们说话,眼珠子轱辘一转,便风也似的一股脑跑去屯里找大人打小报告了。
    一进西厢屋里,大家便看见左手边门没关的小隔间敞亮着,这个时候也没隐私不隐私,径直就站在门口看着。
    只见里头家具崭新,被褥松软,更醒目的是在小桌上那一盆齐全的家什物事,活脱脱一个讲究的闺阁小姐房间,这些显然都是陶湘的。
    想想自己还在为了一条被子争来争去跑断腿,别人却舒舒服服什么都准备好了,知青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黄自如更是嘲讽道:“难怪你不加入我们,原来是看不上啊!”
    这话就相当于把陶湘放在了知青们的对立面,简直诛心之言。
    偏偏其他人看陶湘的眼神都变了,显然是听了进去,也觉得如此。
    被误会的陶湘饶是脾气再好,此时面上也淡了下来:“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带过来的,你与其嫉妒,不如写份信让你爹妈寄过来,也省得在我这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你说谁嫉妒?”黄自如怒气冲冲地瞪大了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活像个资本主义家小姐的作派!”
    “黄自如同志,慎言!”陶湘交叉在胸口的双手蓦地放下,本还娇软的气质中陡然呈现出不怒自威的气势,“你该知道诽谤军烈家属是什么罪!”
    万万没想到陶湘竟然还是个烈士的后代,后怕的黄自如立刻住了嘴,知青里也发出嗡嗡不停的诧异声。
    陶湘却不耐烦跟人掰扯这个,她今天必须要跟他们说清楚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免得做错事被人记恨连根拔,届时还牵连到她。
    只可惜提点的话还没说出口,四合院门口忽然一阵骚乱,大队长领着屯民来了。
    “这是怎么了,大家一个个地聚在这里?明天可就要上工了,怎么不休息休息?”大队长脸上一片笑意,但看在打过交道的知青们眼中便活生生是只笑面虎。
    脾性最烈的黄自如忍不住直截了当地开了口,因着先前受了陶湘的制衡,所以她对着大队长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气:“大队长,我们怎么说也是城里下来的知青,可现在这安家费我们一丁点都动用不了,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住下了,安顿都困难,实在不行,我们也只能去向上头反应了!”黄自如近乎威胁地当众发言道。
    “都是误会……”大队长摆了摆手,“这不是想给你们省些钱?”
    说着,大队长招来了村里的记账工,好似因害怕而妥协的模样, “本来这钱是生产队打算替各位知青同志统一担负支出时用的,但既然你们觉得不好,那咱们就分开算算……”
    知青们尤其黄自如见状有些得意起来,早知如此,早些行这一步不就好了。
    黄自如勾着眼轻瞟了陶湘一眼,像在夸耀自己的功勋,而其他知青将其围在中央,很是追捧。
    被微妙孤立的陶湘倚立在西厢的门前,眉目安静地低垂着眼眸听大队长算账,一边暗忖这都叫什么事。
    那边大队长还在一笔笔清算着明细,屯里所扣修建知青宿舍的费用,毛竹20根、樑骨2架、中脊1根 ,还有一些小的建筑材料,诸如黄泥、板门、窗框、砖瓦、床木桌椅等……
    包括运输费、招待费与瓦工费,还有三个知青借住的费用,共计609.16元,分摊到每位知青身上便是101.52元。
    大队长嘴里一项项报着数,旁边记账员手里的算盘打得都不带停,一时只听得噼里啪啦的珠响。
    宿舍修建费一减,知青每人的安家费便去了二分之一,这些还不算,还有下地干农活时的工具费,镰刀、锄头、钉耙等铁具都是需要屯里出具了说明统一向县里公社采买的,每人一套也不是小数……
    知青们不耐地听着,他们对这一笔笔的支出流水并不敏感在意,大部分只关心最后自己能拿到多少钱。
    大队长一溜的话说完,终于到了知青们最为关心的部分,他们的生活费。
    预扣掉需给屯里的662.5元,知青们还剩下537.5元可以做一整年的生活费,每月屯里便付给六位知青每人七元四角六分。
    从200元骤降到7.46元,差距可不谓之不大。
    但大队长说得有理有据让人找不到错处,况且每月七元多也不算是个小数目,织厂女工转正前一个月也不过十来块工资,最重要的是这笔钱可以让人自由支配。
    只要努力些挣工分,粮食有了,钱也有了。
    想到这里,黄自如等知青失落的情绪又有些好转,等到大队长开始补发九月份并提前发放十月份的生活费时,大家重新恢复了满面的雀跃兴奋。
    一下就是近十五块钱拿到手里,这可都是他们争取来的,知青们高兴坏了,想着再问大队长咨询购买生活用品的事。
    却不想大队长别着手招呼记账员收拾账本钱箱,面上笑意淡淡:“我们屯里的东西哪配得上各位知青,现在也有钱了,自己想办法吧……”
    说罢,大队长等一行人便又匆匆走了,原地只留下知青们面面相觑。
    握着把碎钱的陶湘心里直道不好,这下是真真得罪了人,偏偏那边的其他几位性子依旧蠢直,并没有在意,还在兴高采烈地商量着要去哪里采买。
    不同于知青们的欢天喜地,离开的大队长等一行屯里干要却满面愁容起来。
    “马上就要秋收了,屯里的钱分给了那知青们,租拖拉机还有扩田买种就要不够了……”有要事开口说道,“再说以后每个月都要给,依着咱们屯里的情况那哪行啊?”
    旮沓屯地方穷,属于屯子里的土地也不够多,分粮食时挨家挨户都要攒着裤腰带数米粒地过上一整年的日子,有知青们的安家费倒是还可以周转,这下一分算就又回到了以前的地步,让人苦恼。
    走在最前头的大队长随手折了一根路边的草藤放进嘴里,不笑时的他脸色凝重极了:“那知青都说要向上反应了,不给还能怎么半?他们还当咱们要害他们一样……真他娘烦。”
    “以后不管他们了,生活费照给,其他的跟屯里没关系,吃喝住他们自己费心去 ……”风中隐隐传来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补足章节呦~
    第八章
    因着大队长不肯再管知青们的生活起居,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只能知青们自己去想办法得到,好在手里头有钱,几个知青打算趁下午有空,去趟旮沓屯所属的阜新镇上看看。
    包括黄自如在内的三个女知青围成团说话,边讨论着待会要买什么,边往外走去,谁也没有要搭理陶湘的意思。
    反倒是两个男知青有些看不过眼,对站在门口的陶湘询问要不要一起去镇上。
    彼时,陶湘正思考着,如今知青们与屯民们发生了不可调谐的矛盾,里子面子都被撕扯开,眼见着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和好了,而她又无法拒绝自己本身也是知青的身份。
    不能再同知青们闹更僵了,想通了的陶湘在心底叹了口气,朝两位男知青点了点头。
    她用行李里带来的锁锁了自己的房门,又阖上西厢的门,跟着走在了众人后头。
    说到去镇上,陶湘忽然想起来倒正好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旮沓屯离阜新镇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步行需要走三刻钟,是离镇上最远的村屯之一,好在天上的大太阳隐了,温度还算怡人,没叫人热得晕厥昏倒。
    一路上几个女知青并不和陶湘说话,只有两个男知青话还多些,他们对陶湘是烈士后代这件事好奇极了,连连追问。
    “我父母都是烈士,几年前就去世了……”
    “别的记不清了,后来我就跟着我叔叔婶婶们生活……”
    “不孤单啊,叔叔家里还有弟弟和姐姐……”
    “他们对我挺好的,这次下乡还给我做准备……”
    都不是什么叫人难回答的问题,陶湘方便的就简单回复一下,不能回答的就推说记不得,有问必答的态度乖巧又和顺,加上她本就音软貌美,引得男知青们对她改观不少,连走在前头以黄自如为首的三个女知青也侧耳听着。
    趁此机会,陶湘循循善诱道:“我是觉得咱们现在下了乡,以后就要在农村里过活了,吃穿住都靠着屯里,没必要同大队长他们闹得太难看,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
    “肤浅!胆小!”黄自如忽地转过了头大骂一声,“咱们吃穿住又不靠他们,靠的是主席!是国家!是我们勤劳的双手!”
    “妇女能顶半边天!陶湘同志,你不能再那么软弱了!”
    她喊得大声,其他知青们顿时激动地应和道:“是!说得没错!”
    一脸正毅的他们以黄自如马首为瞻,觉得她说得有理有据,简直堪为知青楷模。
    “……”三观完全不同的陶湘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勉强笑了笑。
    “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接下来一路无话,就连两个男知青也不再特意寻话与陶湘说了,魏晋分明的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阜新镇上。
    因着是知青大批下乡来的日子,许多明显穿着时新的男女青年在街道上走动着,被增了亮色的旧镇上显得热闹极了。
    黄自如等人缺的东西都差不多,无非是些日常用的,几人挤在供销社里挑挑拣拣。
    陶湘想着来都来了,便凑热闹去看,只见这个坐落于古庙,芦苇吊顶、手工砖铺地的供销社地方还是比较宽敞的,商品种类也不少。
    油盐茶酒,布料纽扣,化肥农药,箩筐扁担等商品在三尺柜台后摆得满满当当,还有一些用油布细密包起来的糕糖点心被小心存放在玻璃矮橱后,吸引了不少人。
    不需要购买什么的陶湘很快被越来越多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连陶家婶婶特意在百货商店买的崭新白塑料底布鞋也差点给人踩掉,陶湘连忙率先避了出去。
    瞧着里头旮沓屯的五个知青买东西还有一会,陶湘索性准备先去办理自己的事情,将粮食关系挂到落户乡镇的军民办事处。
    阜新镇不算大,办事处也好找,陶湘寻了个本地的乡民问路,不过走了十来分钟,就在某处街尾的房区里找到目标,镇上到处都是人,唯独这边疙瘩人烟稀少些。
    见着陶湘是烈士子女,还是个南方来的知青,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不禁高看一眼,十分迅速地就把她的粮食关系落下了,并没有为难,还好心告知她每月的月中来领粮票与副票。
    拿到两份刻了本地办事处章印的购粮本与高干副票本后,陶湘这才松了口气。
    时间还早,不用着急回去,她问清了寄信的地方在哪后,又起身往邮局跑了趟。
    邮局其实也好认,此时里面到处都是寄信寄包裹的人,陶湘问柜台借了纸笔,便给陶家叔婶去了份报平安信。
    因为要寄去南方比较远,贴票员一共贴了两张邮票,一张八分,两张一共一毛六。
    这钱普通人家都能买上一两多猪肉炸油过过嘴瘾了,但陶湘还是眼眨也不眨地从兜里掏出一只鼓囊囊的小钱包,从里面数了十六张分票递出去。
    自从陶兰离家出走后,枕头底下那包准备的碎零钱和临期粮票就没能送出去。
    陶湘索性问陶家婶婶要了块结实的牛津布,自己按照现代样式缝了几只小包充当零钱包,就放这些东西方便随时取用。
    只是零钱倒不着急,那些快要到期的粮肉票与各种工业副票必须得在年前用掉,陶湘寻思着等回去了再好好翻看翻看,争取赶在年节前将票都换成实物,免得过期浪费了。
    就在陶湘埋头沉思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了她的名,是上午时才分开的王爱国,他所落户的王岗屯也隶属于阜新镇。
    乍见到老熟人,陶湘忍不住露出了笑:“我刚寄完信,你也来寄啊?”
    见到陶湘的王爱国也同样很高兴,他扬了扬手里的信件,难得连贯地说了句长话:“是啊,你等我会儿,我马上就寄好了。”
    不同于火车上时见到的,王爱国给家里寄信倒是舍得,他同陶湘一个地方来的,邮费相同,都是一毛六,付钱时却一点不见心疼。
    王爱国是坐他们王岗屯的拖拉机同屯里其他知青一起来的,在得知陶湘是步行过来的时候,连忙红着脸磕磕绊绊开口邀请道:“我们车上还有空位,反正两个屯离得也不远,我跟拖拉机手说一声,载你们一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