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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也不知平时顾同志都在忙什么,明明住得那么近,恢复上工后的陶湘竟一次也没碰上过他。
    顾同志问老师傅买了一块油磨石,陶湘站旁边听到了价钱,九分。
    对方给钱时倒也没避讳着她,只是掏了钱后将东西一裹就走,碍着成分不好,并没有要和她交谈的意思,连眼神也完全避过去了。
    村尾偏僻人少,陶湘背着手靠在院门前,风吹过她额角处细碎的绒发,边线分明的粉唇不笑自弯,透着浓浓软糯和气。
    错身走过的那个男人余光瞥见,便忽然不自觉连锋利冷厉的眉眼都柔和清润了下来。
    四合院门前
    “老伯,你这边煤炉能打吗?”观察半晌,陶湘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看这位老师傅,像是有些手艺在身。
    “打啥?煤炉?”老师傅瞪大了眼睛,他虽说以前是个铁匠,但是打煤炉现在可不好说。
    眼下炼钢厂兴起,前些年又使劲祸祸铁具,稍能算是铁的疙瘩都被投入了公方的熔炉里,如今早就不允许私下炼制铁器了,被抓到是要吃枪子的。
    不清楚其中底细的陶湘点点头,伸出细嫩的手比划着:“也不用太大,小小的,我能搬动就行……”
    “那不成,现在不让打了。”老师傅连连摇头:“再说我铁铺里的东西都被收走了,打不了。”
    “老伯你想想办法呗?”陶湘好不容易见着些希望,并不气馁,继续劝道,“你想要什么?我都拿来跟你换!”
    老师傅只当年岁不大的陶湘在空口白牙说玩笑话,笑着刚想摆手拒绝,却又见她穿得一身体面,浑像是城里来的知青,说不定手里头真有些农村没有的好东西。
    这可是笔大生意,想起体弱多病的孙子,老师傅又有些犹豫:“你要的那些,我还得给你去找材料,现在难找呐……”
    “嗯?”陶湘认真地听着,看上去是真想要。
    老师傅见状定了定心,将陶湘拉到墙角根边商量起来:“你要的那个老头我也做过几个,只是材料难找还杂得很,装起来怕要费上十天半个月功夫的……”
    陶湘一听便知事情十有□□有门路,当下便忍住喜意,一心听起老师傅说要的报酬。
    只听对方开口说道:“你要真想要,那我开口也不要多的……”
    他用手比了个“五”的字样:“五斤细粮票,二十块钱。”
    说罢,怕陶湘嫌贵,老师傅又急急解释道:“这可没多要你的,以前我城里的客人都是这么让他们付的……”
    二十块钱是材料与手工费,而细粮票则主要是为了去换白米给他孙子煮米汤喝。
    白米在北地是属于罕见供应的细粮,由此细粮票难得,农村里也压根见不着这种票证,老师傅是想在陶湘这里碰碰运气。
    好在他运气不错,陶湘什么都有。
    属于原身父母的粮本上每月可以凭本定量获得细粮米面,不多不少,一个月恰巧五斤。
    顺利愉快地与老师傅约定好了交易,陶湘先付了十块钱的定金,其他就等半月后对方拿货来换。
    一想到即将要有煤炉可以用,陶湘就兴奋地想去屯外问问,看哪里有煤球可以买。
    只是还不等她行动,天忽然开始下雨了,一下子哪都不能去。
    北方空旷少雨,气候素来干燥,这一场雨无异于是一场生灵的盛宴,滋养着广袤大地。
    起初谁也没有把这场雨放在心上,既然下雨无法出门,便就闲然自得地坐在家中等着雨停。
    然而出人意料的,这场雨竟越下越大,一连数日未曾停歇,屯里的泥路都化成了烂泥地,就连农田中也逐渐积累起了雨水。
    陶湘对这场雨颇为反感,她不凑巧地来了月事,身体不舒服倒还在其次,最最要遭的是她的月事带洗了根本干不了。
    农村神圣的灶头又不允许她随意烘烤女儿家的物品,陶湘就只能小心翼翼地将一条全部用脏,再换下一条干净的,如此才勉强好不容易将整个周期度完,别提有多变扭难受了。
    至此,陶湘愈发想念那只定下的煤炉,决定等雨停了,就去老师傅那催一催。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她身上干净的第二天,依旧下着雨的旮沓屯出大事了。
    公田里种着的公粮——荞麦头竟开始返青发芽,在枝上发了芽的荞麦是不能吃的,有毒,更别提拿去交公粮,必定会被全打下来。
    大队长简直急得嘴角起泡,挨家挨户砸门让人去田里抢救荞麦,也不管熟没熟透,总比都烂在水里好。
    在这种紧急关头,哪怕是村里最没什么担当的懒汉也疯了似的随家里人出门下田拯救口粮,一时间遍地都是披着蓑衣顶雨忙活的屯民。
    被这种气氛感染的陶湘本也想随陈家阿婆与果果一道下地去,但是临出门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雨笠。
    从知青们下乡开始,天就一直是晴的,没有人会想到要提前准备雨具。
    陶湘孤零零站在四合院前的门匾下,简直冒雨不是,不冒雨也不是,滂沱大雨像是一堵墙,给了她最纠结的选择。
    就在她踌躇的时候,身体忽得一暖,一连套还温热着的雨蓑被摁在了她的头顶,视线霎时被掩盖住。
    等陶湘手忙脚乱从蓑衣里挣脱出来后,她这才看见,一道清冷却雄伟的男人身影正头也不回地大步迈进雨帘中。
    雨石狠狠砸在他的肩头,也像砸进陶湘的心里。
    这场砥砺笃行的收割全屯不眠不休持续了整整三天,收回来的荞麦还滴着水,红薯也被泡发得几乎烂了皮。
    铁青着脸的大队长好半天一言不发,屯民们看着如此收成,心中直道下一年怕是要不好过了。
    湿淋淋的作物堆满了屯里的粮仓,接下来还要被赶紧安排烘烤干水分,这在阴绵的雨天又是个麻烦不小的活计。
    但接下来就与知青陶湘无关了,她已经进足了自己的本分。
    脱下顾同志给的那件蓑衣挂在外墙上,进入小隔间的陶湘头一件事就是换下身上那套穿了整三天的衣服。
    陶湘随手取了块棉布擦拭着皙白身体上的水渍,偏在脑后的单马尾微湿,连将其束起的发带也可怜兮兮地揉压成了一条乱布。
    屋外的雨声很大,但坐在小床上的陶湘却准确听见了旁边牛棚里传来的阵阵咳嗽声。
    一道显老,一道年轻,显然年轻的那声是属于顾同志的。
    生病了?感冒了?
    抿着唇的陶湘捏了捏手里的棉布帕子,随即换了身家常衣服,从床底下取了些上回月事后吃剩下的红糖,起身找陈家阿婆去了。
    “阿婆,煮些红糖水吧,给大家驱驱寒。”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人在纠结陶湘和陶兰的身份关系?emmm可能不会那么快透露的,毕竟主线嘛,大家还是先看乡村甜甜(蠢蠢)的爱恋吧~
    第十四章
    由陶湘大方提供的红糖很快变成了外头灶台上新煮成的一锅热糖水,陈阿婆还切了几小块生姜进去,勉强有点姜糖汤的味道。
    捧着碗的果果安静满足地坐在门槛上小口喝着,余烟袅袅中,她连表情都是甜的。
    顾不得自己先喝上一口,陶湘用自己的铝饭盒满满盛了,又将蓑衣抖干净水叠好,一手拿着一物离开四合院沿着壁角屋檐直往牛棚走去。
    这是陶湘第一次来院子后头,只见这里堆满了废旧的石块柴木等物,有一座小小的圈棚坐落在这杂乱中,透过虚掩的木栅栏门,轻重不同的两道咳嗽声越发清晰了。
    “有人在吗?”站在门口的陶湘探着脑袋往门里深处看。
    她的身体站在边上的篷下避雨,头却歪歪伸着,姿态略滑稽却也可爱。
    昏暗的棚里很快迎出来了一个男人,穿着一身新换上的旧衬衫,浑身冷清的气质在陋室里掩也掩不住。
    微咳着的顾景恩一把拉开吱嘎作响的柴门,随即后退了一步,给姿势古怪的陶湘让出避雨的位置,同时黝黑的眼眸定定地看向面前的女人,像是询问陶湘为什么会过来。
    “我来还雨衣给你……”陶湘举了举手里的蓑衣,抬起头笑着看向顾同志说明来意。
    她的眼睛本来就大,笑弯起来的时候分外清澈璀璨,眼角如同自带眼线般精致可人,顾景恩只草草望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根本不敢细看。
    他伸出手接过,喉咙里只沙哑地发出一声“嗯”。
    陶湘没有在意对方的这种反应,蓑衣被拿走后,底下还烫乎着的锃亮铝制饭盒便露了出来,她献宝似的高高举起,甜软的声音像糯到人骨子里去。
    “我还给你带了这个,生姜红糖水,听你们的声音一直在咳嗽,喝这个或许会好点……”盒子里水声叮铃咚隆,像是装了不少。
    有浅白的烟气隐隐在盒盖细缝间逸散,鼻尖萦绕着甜甜的糖水味道,勾人生津。
    顾景恩随之看向陶湘举起来的手中饭盒,这时只听得昏黑的棚房内里传来老人再抑制不住的咳嗽,是顾同志的外祖父顾老。
    听到声响,陶湘下意识往里头看去,只是下一刻,顾景恩的身躯却牢牢挡在了她的眼前。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顾景恩哑然的语气淡漠,仿佛忽然之间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们不需要。”他伸出一只手,这是毫不容情请陶湘出门的姿势。
    莫名其妙被如此冷淡对待,空怀一腔好意的陶湘疑惑之余又有些受伤,但她习惯伪装,脸上的笑意不减,反而异发灿烂。
    “哎,客气什么,我还没谢谢你借我雨衣呢,快趁热跟你外公一起喝了吧……”陶湘一把将饭盒放到了顾同志伸在半空的大手上,趁对方来不及推拒,立刻转身就跑。
    她陶湘不要面子的嘛,给出去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拒绝。
    女孩被发带束成几段的马尾落在脑后轻甩,漂亮温婉至极,男人连拦都空不出手拦。
    良久后的牛棚里
    “小姑娘性子不错。”顾老就着损了边的青籩碗美滋滋地嘬了几口还算滚烫的红糖水,顺便打趣自己的外孙道,“难得有吃得消你脾气的。”
    而边上的顾景恩并没有接话,只是埋头摊晾着木架上一些开始返潮的贵重草药,手头旁边的旧医书上静静端放着陶湘那只被清洗干净的新铝饭盒。
    北地的这场雨季持续了快大半个月才停休,只是雨停了,温度却一直没上来,气候变化相当异于往常。
    旮沓屯仿佛一夜之间入了深秋,之前还穿着短衫的屯民们全部都加起了厚实的外衣。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不仅打破了秋收的脚步,还带来了大范围地区的大降温,西北风呼啸着吹过每一寸土地,剌得人脸皮疼。
    粮仓里硬生生被烘烤干的荞麦与红薯缩水不少,个儿不大,产量也少得可怜,甚至还有不少荞麦空壳,风一吹就剥落了。
    叼着个烟屁股的大队长让社员们将荞麦粮抖了又抖,准备留下最饱满最好的拿去交公粮,而筛剩下的包括荞麦壳就作为即将分配给屯里人的口粮。
    可是称量完一看,粮仓中所有的新陈荞麦加起来竟然都还不够,必须得添上部分红薯才能足秤。
    初见时他脸上的笑容,如今已完全不见了,莫名显得狠戾不少。
    八九月的时候,乡里曾有干部下来估粮,那时田里庄稼长得好,眼看是个丰收年,因此估上去要交的公粮量也大。
    可今年受了这么一次大雨灾,乡里却久久没有传来减负的消息,显然还是让各个屯按原计划缴粮,真是不给农民活路。
    然而一篮篮粮食仍是被从粮仓里挑出,绑到各家的独轮车上,等全部都挑完,粮仓俨然空了一大半,旷兮兮的看上去像个孤独的空洞。
    去镇上粮站送公粮是个辛苦活,其他知青们都不愿意去,大队长也没刻意要求,但陶湘却是主动背上箩筐跟着粮队去了。
    她答应给做煤炉老师傅的报酬还没有准备好,对方虽说是要五斤细粮票,但陶湘的粮本却不能给他,想必直接兑给老师傅五斤现成的白米,应当也是不要紧的。
    粮站位于镇郊,与陶湘要去的办事处相距并不远,此时站内站外排满了各屯来交粮的人,见还有得等,陶湘索性离开队伍先去兑粮本。
    临走前,她听了一耳朵,大队长正在跟几个其他屯里的人说起用红薯添称的事,称怕会被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