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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等等,”荆希眼看着药就要灌下去了,忽的劈手抢过了药碗,直接问道,“这方子叫什么?”
    那士兵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看向荆希,努力想了想,“不,不知道啊?”
    “滋阴清肺汤。”不知何时,那边指点江山的两个大夫已经散会了,注意到了这边。
    荆希脑子里灵光一闪,“治白喉的?”
    那两人似乎没想到荆希还知道这个方子,有些诧异,然后其中一人点头道,“是。”
    一听这话,荆希立马起身,一把扯下面具,朝着正在喂药的士兵大喊,“停停停,别喂了,别喂了!这药不能治这个病!”
    “你个疯女人,胡说什么呢?我药王谷昨日可是已经仔细诊察了好几遍,这病症想来想去,也只有白喉与之相似,滋阴清肺汤就是最好的药。”
    “最好的药?”荆希看众人停下喂药,这才转头看向两个披麻戴孝的大夫,手抱胸嗤笑一声,“狗屁最好的药!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要真把这药灌下去了,那这些病人本来活的到明天的,今天就得没命!”
    幸而这是最先被喂药的一批,还没有造成大错。
    “你个女人,还是个连行医令都没有的丑女人,你懂什么?我药王谷的诊断,还比不上你个区区乡野村妇?你赶紧离开,别耽搁我们救人。”
    说着就要让士兵继续喂药。
    荆希脸立刻黑了,忽的扬起手中药碗,“啪”地一声,狠狠砸在了地上!
    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投驻在了荆希地身上。
    随后只听荆希的声音掷地有声地响起:“我看你们谁敢继续喂?!”
    作者有话要说:  荆希:我的儿子啊,你死的好惨啊,妈妈都没多看你一眼!
    银子:妈妈,你不要担心我,毕竟我是跑出去就回不来的那种不孝子。
    荆希:……呜呜呜,妈妈好心痛!
    第9章 烂喉丹痧(3)
    当赵钰纤尘不染的出现在这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荆希扯着嗓子和两个男人对骂的场景,关键是,那两个男人还是药王谷的颇有天赋的弟子。
    只听救过他的那个女人底气十足的怒吼,“药王谷?我看你们是送葬谷吧!还药王,白瞎了孙思邈的名声,瞧你们这一身白,你们是过来救命的还是吊唁的啊?稀的你们大老远过来给人家披麻戴孝?……”
    赵一身白钰:“……”
    “那个女人怎么说话呢,看她是自己长的丑穿不了白色,才在这儿乱咬吧。”赵钰还没说啥,他的小跟班青杏就耐不住了,撸起袖子,看样子还准备跟荆希对骂一场。
    赵钰头疼的抬手制止了,正决定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被骂的狗血淋头、不知道怎么回击的两个白衣大夫眼尖的瞅见了。
    赵钰:“……”早知他便听县令一言,不来此处了。
    “王爷!”他们立刻喊。
    赵钰只得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高冷的走了过去。
    两个满脸憋屈的大夫立马换了一副表情,活像看到了救星,但不管他们的眼神多么炽热,形象还是保持良好,无视荆希对他们的讨伐,故作风轻云淡的朝赵钰行礼,以彰显对比荆希是如何的无理取闹!
    王爷?荆希也听到了,她眼睛一亮,立刻回头,然后就看见了同样一身白衣的雪莲花兄。
    荆希:“ ……莲花兄?”她想起她这位莲花兄貌似对白衣也情有独钟,然后她脸上挂起戏谑的笑,“哟,原来您是王爷啊,看来我给你看的相还挺准,可不就大富大贵。”
    赵钰:“……那日,多谢姑娘了。”
    “不谢不谢,不用客气,毕竟你还付了诊金……”说起诊金,荆希一脸怨念,目光又不知不觉落在了赵钰的钱袋子上。
    赵钰:“……”
    听两人对话,两大夫不可置信,“王爷你认识她?”
    赵钰矜持的颔首。
    他们立刻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甄大夫,贾大夫,方才听你们争执,可是发生了什么?”赵钰问。
    “噗!”
    还没等说正事,不和谐的一声就打断了几个人的思路,接着就听荆希不厚道的笑出来,还随口调侃,“哎呦,话说你们,到底哪个是真大夫啊,要不还得来一个分辨真假大夫的戏码?”
    甄大夫:“……”
    贾大夫:“……”
    赵钰:“……”
    然而与几人反应不同的,是听见这话的病人们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感染了疫病,早已经让他们没了乐观的心情,这还是多日来,他们第一次笑。
    荆希看了他们一眼,也笑了,眉眼弯弯,初升的太阳照在荆希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细碎的光,这次没了促狭,没了嘲讽,只为笑而笑,格外纯粹。
    赵钰看了一会儿,移开了眼。
    “王爷,”荆希严肃起来,“这个疫病决不能用滋阴清肺汤,它会加重病症。”
    “加重病症?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病,这是瘟疫,稍微耽搁一会儿,病症就会加重,你不让他们喝药,他们会死的更快。”
    甄大夫怒气冲冲,指着荆希,对赵钰道,“王爷!她一个没有行医令的假大夫,怎么能由着她胡闹?”
    荆希闻言只是冷笑,倒是想听听这位王爷怎么说。
    “甄大夫,行医令毕竟只是一个死物,只是一个象征,若有真才实学,这医令也算不得什么。”赵钰的声音沉稳。
    “话虽如此,可谁也不知道她的能力,人命关天,稍有差池,便是一条命啊。”贾大夫痛心疾首。
    “若是……”赵钰将目光轻轻的落在荆希的脸上,启唇,正要说话,却忽的被匆匆跑来的药童打断了,
    “二位先生,你们快去瞧瞧吧,又有几个病人不行了。”
    僵持的几人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匆匆赶到那几个病人身边,他们旁边,无一不放着空了的药碗。
    荆希扯了扯唇,倒也是,她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哪比得上药王谷说话份量重,这些病人会选择把汤药喝下去也不足为奇。
    只是,看着他们挣扎求生的模样,还是会于心不忍。
    荆希半蹲下来,执起一个双眼一直外翻的病人的手,指腹探上他的脉搏,已是浮阳外越,阳气暴脱之象。
    赵钰站在她身侧,轻声问,“如何?”
    荆希放下病人的手,“他本就深病入里,又服下这碗药,病邪更加深入,已无力回天。”
    病人也听到荆希的话,眼睛瞪的更大,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气声,却因为喉咙被堵塞说不出话,他的眼角渗出眼泪,临死前爆发出一股气力,忽的死死攥住荆希的手,可荆希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甚至表情都没变,任由他握着,沉默的送他走完最后一程。
    直到病人合上眼,手无力的垂下,荆希的手才得以解放。
    深吸一口气,荆希慢慢的将他身体放平,给他理了理衣服,把他的眼睛合上,然后站了起来,静静的哀悼。
    赵钰垂眸,荆希的手已经被攥得青紫。
    侧开视线,赵钰看了青杏一眼,青杏赶紧过去,听赵钰道,“传令,此药立刻停用。”
    “是。”
    青杏跑出去了。
    又有几具尸体被抬走,甄贾二人凝重的走过来,看向荆希,嘴角抽搐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没能言语。
    本来对荆希不信任心存不满的病人瞧见这一幕,也终于收回了埋怨的眼神,一时整个救疫点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病人们或高或低的呻.吟声。
    “荆姑娘,你可有办法?”赵钰的目光从被抬走的几个病人上收回来,微微下垂,看着荆希的手。
    “我并不是特别确定,”荆希还是谨慎道,其实方才那药的效力一发挥,她心中已经确定了七八成。
    “这个疫病我看着,很像烂喉丹痧。”
    “烂喉丹痧?”
    这个疫病没有人见过。
    这是自然的,这个时代很像中国宋朝时期,而烂喉丹痧这种时疫是在明清时期才频频爆发。
    而宋时期的温病学说发展得虽然比前朝好得多,可也不比明清时期的卫气营血和三焦辨证理论的提出完善,甚至温病和伤寒都还没完全分开,治疗温病多数还是遵从《伤寒论》中的治则。
    “你随我来。”
    赵钰忽道,率先走了出去,荆希愣了一会儿,然后就跟了上去。
    时及眯着眼镜盯着赵钰的背影,又看了荆希一眼,摸了摸下巴,跟了上去。
    药王谷一共来了数十人,大都已经分配到各个救疫点,剩下的老大夫都是经验极其丰富的真大佬,他们正坐在一起商讨此次疫病的治疗方案。
    其实除了滋阴清肺汤,他们也列出了其他药方,在没有具体方法之前,只能一点点尝试,荆希所在的救疫点,就是第一个试点。
    荆希随赵钰进到这个简陋的会议室,这个房间里摆了一张八仙桌,四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分坐四方,桌面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各种方子乱飞。
    听见动静,他们看向门口,看见了赵钰,以及赵钰身后的荆希和时及——两个年轻得过分的大夫。
    老大夫们起身,“见过王爷。”
    季老坐在上首,“王爷,请上座。”
    “诸位先生不必多礼,本王便不坐了,我不通药理,于各位先生并无太大帮助,还是各位先生自行讨论就是。”赵钰客气有礼,“另,关于此疫,这位姑娘有些见解,诸位先生可与之一叙。”
    说完,他朝荆希微微颔首,又往房间的另一侧角落去了,坐下之前,荆希眼角抽搐的看见他又从衣袍底下撕下一块白布,细细铺好,才坐下了。
    荆希:“……”
    她合理怀疑赵钰是嫌弃人家老大夫才没坐的。
    “王爷,此疫事关重大,还望王爷三思而行,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见解?”季老右手边的高老先是向赵钰拱了拱手,皱了眉,接着凌厉的目光落在荆希身上。
    赵钰只端坐在椅子上,目视前方,神情淡漠,对于高老的话一副充耳未闻的样子。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荆希把目光从赵钰身上收回来,“或许我的经验确实不够丰富,治疗病症也不够成熟,可是我有想法啊,你们的思维哪有年轻人的活跃,听听我的,再结合结合各位老先生的经验,指不定就找到治疗方法了呢?”
    “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季老左手边的是沈老。
    “就是因为知道天高地厚,才会相信这世上人无完人,即便是诸位老大夫,也会因为狭隘而错过一些事。”时及抱胸站在荆希身侧,语气嘲弄,粗噶的嗓子同时折磨得在场人的耳朵。
    “混小子!……”
    “四弟。”季老抬手。
    坐下首的李老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