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也是个干脆的性子。
    站在院子里，看着面前的小洋楼，直接就开口问：“多少钱？”
    当秦强听到中介报出的价格时，心肝和双腿都在颤抖。
    然而。
    “就这套。”
    秦强看着自家小四，一手就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地说道：“小四，要不我们再看看，这太贵了。”
    “爹，这房子不好吗？”
    “好。”
    “院子不大吗？”
    “大。”
    “你不喜欢吗？”
    “喜欢。”
    秦强想着刚刚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房子，他真的是说不出违心的话，只是，不对啊，好，大，他喜欢有什么用，关键是贵啊。“那就行了啊。”
    罗兰知道他顾虑什么，但是吧，“爹，我也很喜欢，你想想啊，我半个月就挣了这么多，以后还能挣更多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
    秦强看着女儿的笑容，有些犹豫了，他也想家人住得好。
    “还有，爹，这里是租界，安全有保障啊，你想想，我们家逃难的经历，万一再打仗，难道我们还跑吗？”
    秦强挣扎了一下，那些经历，他真的不想回忆，太痛苦，太艰难，好些时候，他都是看着妻儿咬着牙在坚持的。
    要是再来一次。
    他不确定他能不能坚持得住，更不能确定，他们一家子能不能有上一次的幸运，一个都不少。
    买吧。
    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命没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小四啊，那也该讲讲价啊，不能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啊。”
    “那爹，你去？”
    秦强看了看那个穿着西装的中介，想着能降一点是一点，这可都是钱啊，于是，鼓起勇气走过去，开始了他的讲价。
    夏文君凑到罗兰身边。
    “小四，那是你亲爹？”
    “亲的。”
    罗兰点头。
    “不大像啊。”
    罗兰没有反驳，看着夏文君，建议道：“夏大哥，要不，你也在这条街上买一套房子，我们做邻居？”
    “亲，你可真是逮着一只羊薅啊！”
    “他心甘情愿的。”
    夏文君默。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公子哥，虽然父亲在政府部门给他安排了工作，但他基本上是不去的，领的工资还不够他自己的开销，每个月还要从亲爹哪里拿零花钱，所以，他还真拿不出钱买房子。
    但这话能说吗？
    不能的。
    “借电话用一下。”
    说是借，但夏文君还是给了钱，这才走进大厅，电话直接达到了他爹的办公室，“爹，我想买房子，给我送点钱呗！”
    “滚，没钱。”
    夏月森直接开口。
    “爹，还记得上次宴会的那个小姑娘吗？我现在跟她在一起，她今天在租界买了一套洋房，我就想着，在这条街上也买一套，和她做邻居。”
    这次不是“滚”了。
    而是问了具体的地址。
    “我让人送钱过来。”
    “谢谢爹。”
    夏文君原本还打算磨一会的，没想到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直到挂了电话以后，才想起来，他貌似给秦小妹按了一个十分了不得的身份，而他爹当真了。
    算了。
    目的达到了不就行了吗？
    夏文君直接跟中介说了，正在讲价的秦强有些呆住了，所以呢？
    买房子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跟买葱似的。
    有夏文君在，所有的手续都十分的顺利。
    晚上，夏文君请罗兰吃饭，被她拒绝了。
    不过，他也没有在意，因为罗兰告诉她，他们家明天就搬家，从后天起，她就有空了，若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请别忘了她。
    然后。
    夏文君就乐颠颠地回家打电话了。
    秦强怀里揣着写着他名字的房契，整个人就跟做梦一般，不过，在回到他们住的地方时，已经清醒了不少。
    “滚！你个不要脸的贱货，谁稀罕你的东西。”
    “爹，娘。”
    “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快点滚！”
    ……
    一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旗袍，手上拎着小皮包，欧式宫廷卷发，配着红色的帽子，脸蛋很是漂亮，一身衣服更是将她的身材勾勒的玲珑有致，俏生生地站在院子里，说实在的，这样的美丽，和周围的灰扑扑很是格格不入。
    年轻女人原先叫柳二丫，如今在上海有名的歌舞厅当舞女，名字也改成了颇为时尚的柳蔓。
    她每一周会来这个院子里一次，每次来，基本上都是大包小包的，据徐巧娘说，还要给住在中间的柳家一大家子好些钱。
    而她来一次。
    刚刚发生的戏码都会上演一次。
    柳家人看不起柳蔓，觉得她的人和钱都脏了，所以，骂起来也没将她当成一个人对待。
    罗兰却很清楚，柳蔓一走，他们都十分高兴，为她送来的东西，也为她给的钱。
    “走，走，小四，别看。”
    不仅仅是柳家人看不起柳蔓，这条街的人基本上都是同样的态度，有一次，她甚至看见有好几个女人朝着她吐口水。
    秦家人倒是要好一些。
    他们不管心里怎么想，也不会去多嘴，惹事。
    只是，每次她看向柳蔓时，她的家人都会立刻将她拉走，那模样，深怕她多看一眼，就会受到她影响一样。
    罗兰没有反抗自家亲爹。
    不过。
    离开的时候，还是礼貌地对她微笑，点头。
    罗兰不理解这里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条街上，卖女儿的绝对不少，怎么做舞女就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就是柳家人，在柳蔓去歌舞厅做舞女前，也是有同样的打算，之所以没能成功，只是因为柳蔓不想被卖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私自跑出去了。
    再回来，就已经是有背景的歌舞厅舞女。
    柳家人不敢去舞厅闹，也不敢打她。
    因为她每次回来，都有两个看着就不是好人，很是不好惹，身上带着棍棒的人护送。
    所以。
    柳家人也最多就是嘴上骂骂。
    就几次。
    罗兰就看得明白，柳家人是知道，不管他们怎么骂都不会有事，柳蔓该给的，该孝敬的一丁点都不会少，所以，每次，他们都会骂得非常起劲。
    这样的事情。
    罗兰也就是看看。
    至于心里的想法，她选择闷在心里。
    更加不会给柳蔓出主意，让她停两三个月再过来，柳家人估计就再不会骂了。
    毕竟，这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
    柳家这边的骂声，半点都没有影响到秦家人的激动。
    晚上。
    另外三兄弟回来以后。
    得知他们家在租界有一幢小洋房，大腿都捏肿了，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捧着房契，开始看。
    罗兰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
    也不提醒他们房契拿反了。
    只是想着，搬了家，教三个哥哥识字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他爹，明天正的就搬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