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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机那天,苏容没摆香案也没摆猪头,只请大家在个店里吃了顿饭,工作室四五十个人,再加上节目组七八十个,整个饭店都坐满,热热闹闹,个个表情热切叫容哥,他有点恍惚,趁大家都在吃,起身到外面透气。
要是以前,他就趁机吸两支烟,按理说现在他也不当化妆师了,黎商也闻不到他身上烟味了,他却不想抽了,百里传媒楼下有家店,专卖外国烟,以前他每次路过心痒难耐,现在却心如止水。
这感觉像一夜之间长大,小时候喜欢的零食顿时索然无味,连以前偷偷想的长大之后要赚钱买一屋子辣条来吃的愿望也成了笑话。
其实他现在更像是感冒了,所以对一切味觉都迟钝了,无论他表面如何强撑理智,黎商那几句话还是在他心上割出深深伤口,长久无法愈合,人在痛的时候,是无法感知其他情绪的。
说曹操曹操到,他出来不到三分钟,黎商也出来了,最近天气转凉,他风衣外套放在里面,里面是件衬衫,扎在西裤里,更显得腰腿笔直,模特一样。
他显然没打算装作是无意间撞见的,就一副明摆着冲着苏容来的样子,直接走了过来。
苏容侧身想从他旁边过去,回到大厅去,他面无表情,一只手攥住苏容手臂,按他在墙上。
“你以为冷战我就会觉得抱歉?”他直接问苏容。
苏容没说话,也没挣扎,只是漠然靠在墙上,平静看着他。
“说话!”他直接伸手掐住苏容的脸,力度在普通人看来大概是暴力,在他只能算友好交流。
苏容没有像以往一样倔下去。
“你想听什么?”他问黎商。
让黎商说出来是不可能的,哪怕这栋楼这一刻在他面前崩塌,也不会听见他一句软话。但他自有他的说话方式,那是一种夹杂着冷漠、讥讽、挑衅,和居高临下的黎商式的交流方式。
“哦,你是说你不知道我想听什么?”
苏容以前在他面前常脸红,因为他常常遮掩了自己的意图,就算他能看着黎商宣布自己喜欢他,但那些不自觉地靠近但又找理由的小心思,每次都被黎商揭穿,抓个现行。
Rita说黎商像个拳击手,其实他更像个坦诚的混蛋,他从不说谎话,因为不屑,他有种坦然的蔑视态度,随时随地毫不留情地揭穿所有美好假象,揪着真相按到你脸上来。这种坦然有时是种非常锋利的武器,像国王穿着新衣在□□,跳出来嘲笑的不是个弱小的孩子,而是另一国的国王,让人瞬间无地自容。
但苏容已经过了这一关。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他坦然看着黎商眼睛:“你想我像以前一样跟你说话,一厢情愿地介入你的生活。你想我对你脸红,被你嘲笑,被你刺伤,然后忘了这伤口自己走回来,再对你脸红。但是你又不愿意因为这个而道歉,因为你既想享受我对你的喜欢,又想维护自己二十年不道歉的人生记录。”
要是寻常人,被这样剖析至少要有点惭愧,但黎商永远是黎商。
“所以你是暗示我要道歉,你才勉为其难像以前一样对我?”他比苏容还锋利:“你的爱情课程是不是在训狗学校学的?”
这场面像极审讯,苏容知道自己一点表情都会让他觉得是胜利,但还是因为这句话而抿紧了唇。
他永远说不过黎商的,不只因为黎商比他聪明,比他混蛋,还因为他喜欢黎商,有些话他永远想不到,就算想到了也说不出口。何况黎商在伤害中长大,伤害于他如家常便饭,每次想到这点,苏容都本能地收了手。
刺伤过他的人那么多,自己不要再加上一刀了。
但这话说出来太苍白无力,像手无寸铁宣布放对方一马,就算不放,他又能拿黎商怎么样呢?
他错过了十年前纽约街头睡在纸箱里的黎商,就再也没有机会参与他的情绪了。无论他是想刺伤黎商,还是想爱黎商,都被挡在他厚厚的盔甲之外。黎商在防御后冷冷审视他,偶尔露出一点兴趣,却是想看他被逼到崩溃。
里面的喧闹声隔着墙还是可以清晰听见,走廊里却显得格外安静,黎商也觉得这僵持太无趣,他像个坏脾气的小孩,得到个宠物,明明是喜欢的,却控制不住力度,掐得重了两次,从此它看见自己就躲。
“抱歉,”苏容甚至跟他道歉:“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也不是想驯服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累了?觉得受伤了?不想继续进行这无望的探索了,苏容自己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黎商的坏脾气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但那痛楚也是真的,他从来不是能忍痛的人,所有人都知道的。
“你就当我是叶公好龙吧。”他甚至这样违心地道:“我尝试过了,也得到教训了,所以不以后不会了。你要的东西,不止我这里有,很多人都暗恋你,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你要我去找别人?”黎商有点难以置信。
苏容以前也说过许多次这样的话,但那都是在负气时说的,哪一次也没有这么平静,倒像是安排后事一般,黎商平时一点小事都炸,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了。
“你当我是自助餐呢,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呼朋引伴一起来。”他气得想揍人,到底忍住了,把苏容按在墙上揉捏了一顿,还没想到处置方法,只见里面鬼鬼祟祟探出一个脑袋来,正是黄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