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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了解黎商,她也算有点发言权了。黎商这人就是这样,要是换的化妆师是Bobby,苏容例行公事知会他一声,估计他理都懒得理,一定仰在沙发上看他的剧本,最多来一句“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也来说”,但要是知道招的是林飒,那他可就来了精神了。
黄蕾显然也能想到黎商的反应,所以在旁边出主意:“要不我们不告诉BOSS吧?”
苏容被她逗笑了。
“化妆师又不是文字策划,可以一辈子不见面的。”
要是真拖到化妆时再让他俩碰面,箭在弦上,寻常艺人也许会以工作为重,但黎商可能还反过来胁迫他们了。反正他向来擅长博弈,越是关键时候他越要卡你,非要急得你吐血才行。他这人赢就赢在百无禁忌,根本没什么弱点,而且还记仇,一次不遂他心意,当时他只是冷着脸,也不放什么狠话,等下次你需要他配合的时候,就到了他展示记仇实力的时间了。
如此以往几次,性格再强势的人也形成了心理阴影,下次和他意见相左的时候,只要不是原则性大事,都条件反射性地退让,像Rita之前常说的那句话:“算了算了,他开心就好。”
要只是工作,苏容倒没什么,他对黎商了解比Rita要深,而且行事方式也更婉转些,基本不会起大冲突。但问题在于,黎商每次搞他,都是因为私人原因。
支配和被支配,是黎商唯一会的与人相处的关系,他是肯定要当控制者那方的,所以从来不会好好说话,他要什么,他就说,苏容不给,他脸色一冷,也不屑于纠缠,就走了。等过几天等苏容有事需要他配合了,自然要自己乖乖找到他面前去。
这次苏容自然也要亲自过去。不得不承认,他存了点蒙混过关的心思,先把月初预算表一交,下面是陆赫那边送过来的剧本,是掩护,也是挟功自重——陆赫电影的男二,不是圈子里随便一个经纪人就能拿下来的。
黎商扫了两眼,他看东西向来快,苏容以前以为他只是走马观花,结果有次弄错一页策划案,被他当场挑出来,这才改变看法。
黎商这次也很顺利把夹在预算后的那一页挑了出来。
“这什么?”
“招了几个新员工,顺便让你看一下。”
黎商昨晚拍硬照到四点,睡了三个小时,早上起来到现在头发也没吹,他四分之一混血,肤色偏冷偏白,素颜有种冷峻的疲惫感,黑咖啡还没送到,但毫不影响他在几个新员工中找到那个名字,嘴角先勾了起来。
“林飒。”他挑挑眉毛,又笑:“有点耳熟。”
苏容也没指望真能蒙混过去,索性坦陈道:“我师兄比我厉害不止一个档次,当个化妆师绰绰有余。”
黎商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越是这时候,他越不看苏容,预算一般是当场打印出来,不用文件夹,只用别针别着,方便随时添减,他顺手把那一页拆出来,对着灯光看,像小孩子拿到顺手玩具,兴致勃勃地研究。
不怪Rita给他准备那么多人设,不敢暴露一点本性。哪怕是喜欢他了他这么多年,苏容仍然每天至少有十次痛揍他的冲动。
“这是公事。”苏容试图跟他辩解:“跟我们之间的事没关系,我师兄确实是很好的化妆师,如果不是他现在就需要一份工作……”
“你的意思是,他被萧肃赶出来了,你要收留他,让他拿我们工作室当跳板,对吧?”
他不是那个无意戳穿皇帝新衣的孩子,那孩子没有恶意。如果一定要讲个童话,他应该是那个坐在王座上,逼着母亲依次放弃自己的孩子,直到她选出最后一个,然后忽然大发慈悲放他们一起回家的暴君。他对人的情感是嘲弄和恶意的,故意戳破所有伪装,然后说一句“我开玩笑呢。”
只有苏容这傻瓜,还要跟他讲道理。
“就算我师兄只短暂地在这呆几个月,也比我能请到的所有化妆师都要好,我可以跟你打包票。”
有那么一瞬间,苏容几乎以为他要发怒了。
但黎商没有,他只是嘲讽地笑了。
“现在,我们俩是谁在说私事呢?”
“就算是用公事的逻辑,我作为一个经纪人,有没有资格选一个我信任的化妆师?”
“那我作为股东和艺人,有没有资格不接受?”黎商好整以暇看他:“你要跟我证明你的选择,拿作品来。”
林飒这些年当然也有作品,然而在苏容看来,问作品本身就是侮辱,黄蕾说的那个先斩后奏的计划当然更是侮辱,如果说裴隐是人中龙,林飒在他这就是山中雪。君子之交从来淡如水,正是因为淡如水,所以一旦开口,一定是极难的情况,像他上次打去电话,没有办法再多说一个字,林飒就明白了,所以自己在外面查清楚一切,帮上了这个忙,但凡追问一句,也就不是林飒了。
这一次和那一幕何其相似……
黎商正等苏容回答,却看见他的脸白了白,连唇也抿紧了,以为他是因为没话可回,正想再来两句,他其实从来懒得多说话,偏偏刺起苏容来,一万句也不嫌多。倒不是因为知道苏容拿他没办法,拿他没办法的人太多,他只喜欢看苏容露出要哭的表情来。
那表情常让他觉得好玩,像一件熟悉的玩具,摩挲太久,会有什么反应都心知肚明。但他从来是喜新厌旧的人,换床伴如换衣服,毫无心理障碍,因为知道人天性如此,做不到的不过是能力所限,或者懒得去做而已。人和人互相吸引不过是荷尔蒙,多巴胺三个月不到就枯竭,苯乙胺醇也不过撑两年,超过这时间,性唤起都难,人类还生造出爱情这种玄学概念,实在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