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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铁证面前,龙颜震怒, 秦韫谦即刻下狱。
    一切杂乱无章的蛛丝马迹在这一刻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 一切无从下手的谜题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太快,太突然。
    齐钺揉了揉跳痛的额角,看见在宫门外撒欢打转的枣雪。
    无论如何, 自己也有份尽心守护隗都这一片繁华与旺盛, 这就够了。
    不是吗?
    他朝枣雪走去, 接过卫达手中的缰绳,枣雪亲昵地将脑袋凑过来, 他便轻轻地抚着枣雪的前额,对着枣雪笑道:“高兴什么呢?”
    齐钺语罢, 发现一旁的卫达一个劲儿地朝自己使眼色, 他朝着卫达眼神的方向望去,这才注意到身边还停着一辆不太起眼的马车。
    马车挂着齐家的家徽,他家的确是没有什么太精致的东西,连马车都普通得教他没注意到。
    紧接着马车的车帘被掀开, 他还没来得及瞧见车里的人,只看到了那一只托着帘子的纤纤玉手——
    “它可能是在高兴,今晚有这么多人陪它罢。”
    “懿儿?”
    齐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两步跨到马车前,看到林诗懿笑意温柔的脸。
    林诗懿回了隗都,已经换回了相府嫡女、侯门主母应有的衣饰装扮,素雅清新间又不失大体端庄,只是头上依旧插着那支朴素的木簪。
    “你怎么来了?”齐钺又惊又喜,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笑得很难看。
    “我申时的时候收到了凤鸣阁生变的消息,突然就后悔了,不想再等着你了。”林诗懿朝着齐钺伸出右手,“我想来宫外陪着你,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一起回家。”
    齐钺牵过林诗懿的手,一把将人拽进怀里,打横抱起。
    他朝着枣雪走去,“好,一起回家。”
    将林诗懿抱上马鞍坐稳后,他翻身上马,马鞭轻扬。
    在无人的街道上枣雪撒开了欢,一骑绝尘。
    中午在凤鸣阁门口的时候,他就想带着林诗懿一道跑马。
    林诗懿总是这么懂他。
    身后的近卫见状,立刻拍马远远地跟上。
    这夜回到将军府后,谁都没有再提起过白天发生的事,沐浴洗漱后齐钺只是浅吻过林诗懿的额头,相拥而眠。
    或许大家都太累了,只想好好地歇一下。
    直到第二天用过早,卫达传来了大理寺狱的消息。
    “秦韫谦自从下狱开始就断水绝粮,也不肯多言语,只说、只说……”卫达的脸色不太好看,“只说要见夫人。”
    “不见。”齐钺答得干脆利落。
    “下狱?”林诗懿一脸不明所以。
    齐钺阖眸,长叹一声,对卫达挥了挥手,“你先下去罢。”
    “懿儿。”他再睁眼瞧着林诗懿,“你昨日为何什么都没问我?”
    “你都那么累了。”林诗懿浅浅一笑,“歇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儿说。”
    齐钺也跟着笑了笑,“就不怕是坏消息吗?”
    “好坏又能如何?”林诗懿笑着,却突然唇角含嗔,“再者说,若是坏消息,你不早该赶我走了吗?”
    于是齐钺便笑得更开了,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
    他伸手握住林诗懿的手,敛了笑容正色道:“康柏回来了。”
    待他交代完昨天大殿之上的一切,林诗懿的表情依旧冷静。
    “这是好事儿。”林诗懿指尖无序地点着桌面,这显示她的沉静或许只在表面,“起码,你不用再担心荆望被人骗了。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齐钺摇摇头,“你不觉得这事儿太过蹊跷了吗?”
    “康柏之前在户部当差的时日不短。”林诗懿的指尖还在敲着桌面,她在思考,“能通过正经举试的人,脑子都不傻,何况他是进士及第,若是能发现个中秘密,也只能说明他是个细心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康柏。”齐钺垂眸,盯着林诗懿的指尖,他能从对方指尖无序的跳动中窥得林诗懿心底不安的情绪。
    所以,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康柏是个能人,他咬死秦韫谦的证据链环环相扣,滴水不漏;态度又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无论隗文帝之前心中作何打算,在这样的证据和态度面前都只能就范。
    那可是天子。
    康柏能力再强,也不可能一个人做到这一步,他背后的力量不容小觑。
    现在想来,太子多年甘于人后,未尝不是一种隐忍蛰伏。
    凤子龙孙,岂是凡人。
    只是究竟李瑊所谋何事,真的只是一腔正义这么简单吗?
    尚未可知。
    还在现在身陷囹圄的秦韫谦……
    齐钺恨他,因为他横在自己与林诗懿之间,两世都恨得牙根痒,但却没想过要把毒米案的帽子往他身上扣;毕竟——
    秦韫谦只是个掌论议的左谏议大夫,从四品文官,按品阶甚至还不如之前死在大理寺狱的正三品户部尚书尤敬之,更谈不上是实权……
    齐钺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他看见林诗懿已经起身。
    他连忙将人拉住,“去哪?”
    “思虑无益,妄自揣度只能徒添烦扰。”林诗懿回身看着齐钺,伸手覆上齐钺拽着自己的那只手,温柔又坚定,“既然有疑问,不如,去当面问个明白。”
    “我不要!”齐钺手上加力,一把将林诗懿拉近自己怀里。
    他还坐在圈椅上,林诗懿被他拉坐在自己腿上,颈子和脸上瓷白的皮肤立马就飘上绯色。
    “你……我……”林诗懿羞臊地别过脸去,“你知道我与他没什么的……你再这样……我、我要生气了……”
    齐钺垂头埋进林诗懿怀里的动作像是撒娇,“我就是不想你见他……”
    林诗懿叹了口气,每次齐钺这个样子就像是变回了当年在屋檐下哭鼻子的小肉团子,她总会没有办法。
    “那你陪我一起去。”她无奈地抚过齐钺的头顶,像是给炸毛的小狗顺气,“好吗?”
    “那用过晚再去罢……”齐钺也跟着叹了口气,语气里不情不愿的,“见了他,我怕吃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  蟾宫既月宫,代指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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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秦韫谦悲惨序曲
    大理寺狱的天牢阴暗潮湿, 局促逼仄。
    这里关押着的都是朝廷的重犯,一般杀人放火的罪名都不够资格住进来的;为防止这些个人犯越狱, 这里墙高壁坚,只有在靠近房顶的地方有几处小口通风, 即使是在白天, 也没有几束阳光能照得进来。
    墙外的天已黑尽,走廊上只零星燃着几盏摇曳的油灯。
    大理寺丞事先得了大理寺卿的吩咐, 一直在牢里侯到现在,他躬身提灯走在前头引路。
    能在大理寺这样地方当差的人, 见过太多落毛凤凰不如鸡的事情, 今日你奉承的对象,明日就可能是皇城的阶下囚;所以他们并不如朝中一般官员善于谄媚寒暄,更多的是知道何为祸从口出。
    今日的大理寺丞也不例外, 他恭敬的朝林诗懿行过礼后就没有再言语, 只是作好提灯引路的分内事。
    林诗懿跟在大理寺丞的身后走在狱中的狭窄走廊上。
    暗沉、压抑——这是他对大理寺狱天牢最直观的映像。
    呼吸着潮湿发霉的空气, 她甚至能在里面嗅出一丝血腥味;这里很安静,安静得那些轻微的□□和呜咽都显得刺耳。
    觉得鞋底踏着的地面甚至都有些粘腻, 她抬眼瞧着那盏提灯照出来的尺寸光亮,仿佛还能看到那些干涸发黑的血迹。
    她有些嫌恶地拉起斗篷的兜帽盖住大半张脸, 伸手掩住了口鼻。
    齐钺跟在她的身后, 穿了一身暗色的便装没在黑暗里,看着像是一个近卫,不远不近的跟着。
    走到最里间的一个牢门前,大理寺丞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儿了。”他躬身行礼, 捧起了手中的提灯,“郡主可需要微臣在这儿守着?”
    林诗懿挥了挥手,身后的齐钺便上前接过了大理寺丞手中的提灯。
    那大理寺丞应了声,又再行了一礼后才躬身退下。
    仿佛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门里传来几声窸窣,紧接着是一个虚弱的男声,“表妹……是你吗?”
    走廊深处的牢房显然与外面的那些不同,这里是一扇封死了的铸铁大门,只在门底靠近地面约莫不到一尺的地方留了个小窗。
    门里门外的人互相看不见,林诗懿沉默良久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秦韫谦已经一日一夜水米未进,他本来就不过是个读书人的身子,还受了刑,此时已经直不起身。
    费力地半跪半爬到牢门边,他艰难地伸手顶开了那个送牢饭的小窗,“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林诗懿被黑暗中突然伸出的手惊住,脚下小退两步,刚好撞到了身后齐钺的怀里。
    齐钺没有言语,只是伸手揽了揽林诗懿的肩。
    对林诗懿来说,那只手似乎总是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她沉了沉微乱的呼吸,借着齐钺手中提灯微弱的光线,看清了那只沾满了血污的手。
    那是秦韫谦受刑后的污血,也是北境大营三百一十六名年轻士兵的满腔热血。
    “表哥当然知道,你自小聪颖早慧,却不想有一日会糊涂至此。”林诗懿的大半张脸还是埋在兜帽里,看不见表情,只有声音里传来的冷清,“你既知道我会来,就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呵——”秦韫谦冷笑,收回搭在小窗边的手,整个人泄了戾气,埋在地上腐烂发霉的稻草里,“齐钺要你来的对不对?他想知道我上面还有没有别人,对不对?”
    “你们到现在还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谋划这么大一场阴谋,对吗!”
    “从来没有人要瞧不起你。”林诗懿蹙眉,说不清是嫌恶还是痛心,“一直都是你在轻贱旁人性命的同时,也轻贱了你自己。”
    “我轻贱自己?难道在你们的眼里,我不是生来就卑贱吗?表妹,我还没有跟你说过罢——”
    觉得喉间泛起些许的血腥气,秦韫谦勉力地咽了下去,舔了舔自己干裂起皮的嘴唇。
    “我娘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没两年我爹得了替户部修路的差事,死在了工地上,到了都没有拿回几两银子。村里人都说我命太硬,是克死父母的灾星;我只剩下一个姐姐,连亲戚看见我们姐弟俩都要绕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