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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朝赋税并不高, 经过几次调整后,到现在,朝廷规定的赋税大约是三十税一, 一年交两次, 夏天麦子成熟的时候收一次,秋天水稻成熟的时候再收一次。
风调雨顺的时候, 哪怕是最贫瘠的土地,一亩最少也有一石的收成, 像林家村那种沿河的肥沃良田, 每年收三石稻谷是常有的事。
按照朝廷三十税一的标准,三十亩地征收一亩的粮食,上等地一般按照两石二斗粮食的标准手收, 下等地按照八斗的标准,新开的荒地、山间的坡地、养鱼的水塘等又是另外的算法。
但不管怎么算,总得来说,若真的只按照朝廷规定的标准交税,那委实算不上多,百姓不说家家富足,但只要勤快辛苦一点,家有余粮还是容易办到的,可惜就林方勤所看到,所听到的实际情况,却并不是如此。
南北刚统一时,朝堂北方士族势力庞大,江南等地前两年还能三十税一,但随着南方世家渐渐步入朝堂后,土地兼并、隐田隐户等问题也不再遮掩。
一年年下来,普通百姓除了朝廷赋税外,每年还会有许多加饷和分摊,到先帝晚年时期更是越演越烈。
就五仪县一地来说,先帝病重的那两年,杂七杂八的各种税交下来,地里的产出甚至要少上一半还多,直到当今圣上登基后,才慢慢有所好转。到李县令在任时,每年差不多是十五税一的样子,比起杭州、金华那些世家扎堆,十税一,甚至八税一的地方要好很多了。
勤劳一点的农户,若是风调雨顺,再加上没病没灾,每年即使多交这么些杂税,除了年底没什么结余外,倒是还能每天三餐都吃得上杂粮饭,偶尔还能买半斤肉,全家人打个牙祭。
但就今年这样的产量,地少一点的人家怕是只能顿顿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只要不饿死人,家里不减丁便是天大的幸运了。
但林方勤知道,现实情况怕并没有这么美好,粮食减产了,税收必定是要提高的。隐田隐户多,普通百姓十亩地交一亩地的税,才能凑够朝廷赋税,那现在呢?
今年一亩地的产量还没有去年半亩多,遵照江南赋税的潜规则,林方勤觉怕是五仪县都要改成八税一,甚至更多了。
林家今年是不用交税的,原因是他家小弟挣气,林家现在也算是官宦之家了,属于特权阶级,但即使如此,林方勤也不能安心的置身事外,毕竟林家大部份族人还是要交税的。
林方勤将家里的炒制完成的秋茶送到岳父那里,回家的时候,收粮官已经领着粮差运了粮食回县城。
赵时悦在林方勤进门时,便迎了上去,在林方勤耳边低声道:“你总算回来,大伯父让你回来便去他那里一趟,我瞧着似乎有什么急事要跟你商量。”
林方勤估摸着是粮税的事,不知道今年又加到了多少,等他到大伯父书房时,大爷爷、六爷爷都在,三位长辈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林成文一直认为林方勤是方字辈儿郎里最担得起事的,也非常看好他,直到林方旭考中状元后,林成文便彻底决定,培养他作为林家宗族负责人,也就是未来
族长。
所以当林方勤进门后,林成文有意考验锻炼他的判断力,也不多解释,只告诉他今年赋税并没有增加,甚至还减少了,按照十八税一的标准收的粮。
林方勤听完后皱了皱眉头,他倒没有因为自己之前猜测错而气恼,毕竟能减赋税是好事,谁又愿意看到饿死人呢?!他只是觉得不合常理,不合那些世家的做事风格,总感觉哪里不对!
六爷爷和他想法一样,此时眯了眯眼,严肃道:“减了百姓的粮,那缺的税粮从哪里来,总不可能他们自掏腰包吧!这事有蹊跷啊!”
林成文等人自然也是这种想法,心思重的人,面对别人突然递过来的馅饼难免要多想一些,这个馅饼会不会有毒,吃不吃得?
林方勤想起年初去京城看完旭哥儿时打听到的一些传闻,以及旭哥儿私下告诉自己的一些事情,笑了笑,宽慰三位长辈道:“今年气候不好,估计是有些人动了恻隐之心吧,我们普通老百姓收着好处便是,倒不需要担心这么多。”
林成文却接受他的宽慰,只觉得这小子是故意的,气恼道:“你小子装什么蒜呢,是找你来说这个的吗?你平时跟旭哥儿有书信,又总是四处跑,就没点其它想法!”
见把大伯惹急了,林方勤也收了笑脸,郑重道:“旭哥儿很多事没有明说,倒是隐隐提过,圣上对江南世家不满,但眼下的事肯定跟圣心无关,不过应该也并不是一点联系也无。”
林方勤思考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侄儿刚才说有人动了恻隐之心并非玩笑话,怕是真的有人看不下去,要拿挑破江南加饷侵田这些事了吧。”
都不是没见识的人,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屋里的气氛也有些沉闷,林成文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想润润嗓子,可惜揭开盖子才发现杯子早就空了,有些烦闷地将杯子重重磕在了桌案上。
林炳光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平时精神矍铄的老人,此时却恍惚道:“我才四五岁的时候吧,头两天一家人还聚在一起吃饺子,突然一天就兵荒马乱地收拾东西,连夜回了林家村。脚还没落地的时候,爷爷又领着父亲离开了,只留下一群妇孺孩童。过了三四个月,爷爷和父亲才扶着太爷爷的棺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