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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父君,你且给他把一把脉,他……”西辞见凌迦不过扫了一眼便立下判断,一时有些气恼,师尊明明都认同了珺林的病,来时那话说得明明白白。
    她一跺脚,咬牙道,“看病需望闻问切,您好歹切一切,不然您宝贝女儿可能要守寡了。”
    凌迦被唬了一跳,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珺林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绝症,未瞒西辞用自身灵力维持着表象,如今西辞看出来却不说穿,如此才急急赶回毓泽晶殿寻他。
    这种命不久矣,两厢看破却彼此相瞒粉饰太平的路数,他实在太熟悉了,当年自己同相安便有过这么一遭。再一看西辞殷殷乞求之色,便也不再多言,只直径疾步至珺林处,一把执起他腕
    脉。
    珺林一时未反应过来,茶水泼了一身,只疑惑道,“父君……”
    “闭嘴,放松!”
    凌迦眉间深皱,切了片刻,直接一股灵力从珺林腕脉中打入,探过他体内周身。珺林合了合眼,目光寻向西辞。
    西辞冲他笑了笑,“父君见我们气色不好,给我们检查检查身体。他就喜欢干这个!”
    珺林:……
    凌迦:……
    “母后瞧着珺林气色尚好。”相安拉过西辞,将她上下细瞧了一番,“反而你有些虚,这脸血色不匀,白的也没光泽。”
    “母后多虑了,阿辞好得很!”西辞劝慰道,“左右可能是有些累了,近来边防上不安宁。”
    相安闻言,将西辞拉直一旁,拢了拢她耳边碎发,“你虽执掌司战事,但有五镜掌镜司看顾着,亦可稍稍放心些。如今新婚,切不可累着,养着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话至此处,相安又看了一头正在把脉的两人,只压低了声音道,“新婚夜可开心?现下可欢喜?”
    相安不提还好,一提西辞便垮下脸来,新婚夜姑且不提,但到底也是珺林的错,说了不提阿顾却还再提起。而如今,谈何欢喜呢,这不寻父君看病来了。
    相安见她不说话,面色亦不太好看,便猜出了几分,只笑道,“这种事原就需要两人相互磨合的。”
    想了想,她招手示意西辞上前,凑在她耳边悄言了一番。
    西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惊声低叹道,“父君活了三十余万岁,第一次竟这般紧张?不不不,他居然一直为您守身如玉,您可是落下九重宫门隔开父君整整二十二万年哪……那什么,不是都说父君是娶了您才收的心吗,先前他可是人从花中过,回回叶沾身哪!竟然都是假的,这是为气您还是为显示他雄风英姿……”
    “轻些!”相安只觉凌迦目光投过来,慌忙捂住西辞的嘴,红着脸道,“就不该告诉你……”
    西辞吐了吐舌头,对珺林更同情些。年纪轻轻的,如何便得了那样的病。相比父君的桀骜矜贵,如今她觉得珺林的温润如玉要更好些,就像夜间一股暖风,拂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却又是睡得安心。
    这般想着,眼见凌迦放下了珺林的手,西辞赶紧上去。
    凌迦已经先她出声,“放心吧,你夫君好得很!半点微恙皆无。”转眼又对着珺林扯了扯嘴角,“不错,新婚不到一年,能让阿辞这般牵挂……不错!”
    “不可能!”
    西辞骤然出声,居然红了眼眶。
    他好好的,如何不愿同自己行夫妻之礼,便是先前碍着自己身体不好,亦算他好意。可是如今自己都恢复地七七八八了,也未见他对自己有多少热望。而且他明知自己不喜欢他,也不气恼,想来根本就是不在乎。
    “这孩子!”相安不解道,“珺林安好,你不该高兴吗?如何这般模样!”
    一时间,珺林同凌迦亦看着她。
    西辞向来不管他人目光,只勉励压下怒气,拉过珺林,一把撩起他广袖,“我不信,父君再把一次。他肯定有病。”
    他若没有病,又不愿碰自己,又不介意自己不喜欢他,那他到底图自己什么。西辞迎向珺林目光,在他漆黑灿亮的眸子中看见自己的面庞。
    “好了,珺林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凌迦收回手,叹了口气,“如何便将你急成这样?”
    “父君所有脉象都看了吗?”西辞执着道。
    “自然,你的夫君,父君岂会马虎!”
    “当真,他一切安好?”
    “千真万确!”凌迦无奈道,“若是父君诊错,从此再不施针问案,就此退出杏林道。”
    西辞闻言深吸了口气,转瞬已经换了一副神色,“这样,阿辞便放心了。”
    她再次望向珺林,在他脉脉如水的桃花眼中,看到的是更加清晰的自己,心中俨然有了计较。
    *
    两人的下榻处,自然还是安排在了西辞原来的殿阁,摆月殿。
    珺林本因西辞白日里一连串举动感到莫名,想着私下里好好问一问她缘由,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结果,这一日,西辞去陪侍了相安,一夜未归。
    昭煦台内,西辞进来时,看着相安合眼正靠在凌迦腿上,让他给她按着太阳穴。
    相安则捡着一旁的一盘蜜饯有一个没一个地塞入口中。偶尔喂一个给凌迦,凌迦却摇头拒绝。于是相安便拣一个自己先咬上一口,剩下的再喂给凌迦。
    如此,凌迦竟吃的畅快。
    西辞看了半晌,开口道,“父君母后,阿辞有个问题想请教!”
    自这个女儿历劫封君掌司战事后,“请教”二字,凌迦已经快一万年没从她口中听到了。如此,顿时来了精神,“你说!”
    西辞看着凌迦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偏不理他,只问向相安。
    “母后,如果您喜欢父亲,可他不喜欢您,您会难过吗?”
    “会啊?求而不得,自然是件难过的事。”相安睁开眼睛,看了凌迦一眼,“当年你父君一开始便是不喜欢母后的,母后难过的要死。”
    “后来有段时间,你也不喜欢我,我难过的直接羽化了。”凌迦抢白道。
    “那母后,你会希望父亲,如同像你喜爱他一般喜爱你吗?”
    “当年会了!”相安望着凌迦,“我希望了几十万年。”
    “我希望了比几十万年还要久。”凌迦拼了命的跟上。
    没几日,北顾和咏笙带着孩子也回了毓泽晶殿。
    姐妹重逢,更是有说不完的梯己话。西辞便也请教了一遍。
    北顾略微一想有些抱歉道,“阿姐,我没经历过,我喜欢表兄的时候,他也正好喜欢我。”
    想了想,又道,“不过,他要是此刻不爱我了,我大概要么便抱着孩子死在他面前,要么便劳驾你替我一掌劈死他。”
    又两月,桑泽同御遥亦来了毓泽晶殿。西辞自不会放过桑泽这么个出了名的恋爱脑,况且那两个问题,他是最有发言权的。
    桑泽摇着扇子将求娶御遥三万年的心酸路给徒弟讲了一遍,然后方才郑重其事道,“若你姑母不喜欢为师,为师活着便没有任何意义。让你姑母像为师爱她一般爱为师,是为师活着的唯一意义。”
    至此,西辞方回了珺林身边,同他好好言辞了一番。
    只是,此时她神情肃然而冷寂,仿佛拒人与千里之外,唯有一双如翅长睫,颤动得厉害。
    她说,“子钰,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她不喜欢你,你会难过吗?”
    “会啊?求而不得,自然是件难过的事。”
    “那你会希望她,如同像你喜爱她一般喜爱你吗?”
    “当然会了!”
    西辞点点头,“所以,你其实根本不喜欢我。”
    “你喜欢的只是我这张脸,同阿顾一样的一张脸。”
    珺林闻言大惊,只一把揽过她,“你……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西辞冷笑着甩开珺林,“本君不喜欢你,亦是说的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然为了你一句爱我,为了不辜负你,便也尽力学着去爱你。本君自觉磊落,亦对得起你。可是你呢,本君未曾求过你爱我,你却口口声声说爱本君爱的如何如何,其实都是骗人的。”
    西辞将近日所求连着书本所学一道总结起来,“喜欢一个人,若是对方不喜欢他,他当难过郁闷。他会希望对方如同自己喜爱她一般喜爱自己。这一点,你方才自己也承认了。可是你是怎样喜欢我的?”
    西辞逼近珺林,“你明知我不喜欢你,你也不难过,你甚至还劝我,莫要为难。想来不过是为你自己将我当成阿顾寻个心安罢了。”
    珺林彻底怔在原地,看着拂袖离去的人儿,亦一时竟未回过神来。
    只是觉得好像没发生什么大事,却又恍惚觉得发生了天大的事。
    第43章 解惑
    西辞藏不住事, 喜怒爱憎皆在面上。毓泽晶殿内又都是至亲手足, 饶是她想遮掩隐藏,一众亲人也都看出了她的异样。
    然众人亦知是她私事,她不言,总也没有直接去问的。只是珺林到底没受住, 好不容易等了一万年娶了回来,没情根也罢, 失忆了也好,他总是捧在手里宠着, 实在见不得如今西辞这副委屈样子。
    白日里倒是还好, 左右一家子的手足亲人,为着盛宴筹备, 各自想些点子凑趣。
    只是西辞格外忙些, 毕竟她还是七海的君主, 一应有事总是先来问过她。也不知她是否是为了故意避开珺林,暗里传令给了七海诸神, 让他们连着宴会何种食材配何种酒水, 收礼几何又该如何回礼这等琐碎的事都拿来上呈给她。
    她执政司战是内行, 然而在人情往来、装饰搭配上一窍不通。只盯着卷宗敲额头,然后呼啦扔下殿去。
    珺林便趁她外出寻北顾她们玩闹时, 默默捡来给她批阅回复了,或者阅过之后于诸人闲聊时有意无意给个暗示,教她茅塞顿开。
    如此相处,尚算可以。西辞感恩时, 便愿意瞪他一眼,算作回应。
    只是到了夜间,摆月殿内二人独处,于珺林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西辞元气本就还未完全恢复,睡得不实。如今心口赌着气,便招来梦魇。若放在昔日白塔中,她想着珺林喜爱自己,便会毫不犹豫扑到他怀里。只是如今她断定珺林对自己无情,便同他开始泾渭分明起来。是而即便她在沉睡中不甚清醒,也凭意志保持着一贯的好忍性,梦中惊醒也不愿发出声来,只扯着云被侧身往里卧去。每每珺林将她捞回怀中,她也不抗拒,只自己擦着额角薄汗,口中凉凉道,“抱歉,扰到你了。”
    杀人诛心,珺林算是见识到了,没有情根,她还是能以情扎扎实实地捅得他肝肠寸断。
    这样近一月后,珺林择了个西辞同相安等一众女眷出海游玩的日子,招来了凌迦和桑泽求救。
    毓泽晶殿中,三个男神一台戏。
    珺林先将成婚至今全部的事,包括北荒之乱、魔界暗子从公到私彻底说了个遍,直言来七海时,西辞对他还是体贴温柔,却也不知为何一入七海,便成了这幅模样。
    凌迦覆手于桌,抬指轻敲,一针见血道,“阿辞为何觉得你有病?”
    “我有病?”珺林亦疑惑,“我有什么病,我没病啊!”
    咳咳!桑泽摇着扇子,抬眼望天,“这都是再亲不过的人,你还强撑着干嘛。有病就好好治,切莫讳疾忌医。”
    “我没病,治什么?”珺林更加不解。
    反倒是凌迦回过味来,“若按你所说,阿辞对你态度之改变,更确切的是在我给你把完脉,确定你没病之后,她便整个人都不对了!”
    凌迦话至此,珺林亦想起当日相安的一句话。
    相安对西辞说,“你这孩子,珺林没病你不是该高兴吗,如何这幅模样!”
    “所以,我有病,阿辞才会开心,才会对我体贴。我没病了,她便弃我如敝履。”珺林看着面前两人,简直要笑出声来,“这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日日盼着我羽化,好早点恢复自由身……”
    “也不是没这可能。按着八荒规矩,你羽化了,阿辞身为你的君后,自是可以接手八荒万里山河……”桑泽摇着扇子笑道。
    凌迦白了他一眼,“谁稀罕你八荒那点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