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的酒量在华夏的那群老酒棍的调教下早已十分好，而且周和辉也为他挡了不少酒，因此等聚餐结束后，楚言倒成了最清醒的人。
    他苦笑着和其他没有醉的工作人员一起送人上车，等到只剩下费尔顿导演的时候，楚言认命地耸耸肩，将这位导演扶了起来，往悬浮车的方向走去。
    就在两人即将走到车旁时，费尔顿却一把拉住了楚言的手。楚言微微一怔，只见这位醉醺醺的大导演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了他许久，然后忽然道：“你不是奥利弗……我认识你，你是楚言！那个可恶的楚言！”
    楚言：“……”
    信不信他现在就把你扔在马路边，哪儿凉快那儿待着去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整个晚上，楚言都被这个不知好歹的乔治·费尔顿拉着倒苦水。
    这位在剧组中叱咤风云的大导演喝醉以后，那是全无形象。楚言送他回宿舍他都不肯进屋，硬是拉着楚言在门口台阶上坐下，哭得是稀里哗啦，从自己苦逼的暗恋史说到自己疯狂的追求史，颇有一种要说上三天三夜的架势。
    在剧组的副导演来了后，楚言本想先行离开，谁知道费尔顿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抬起那双胀满血丝的眼睛，哽咽地问道：“你们这些演员，演多了角色，是不是都没有心的？”
    楚言一下子怔住，最后长叹一声，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整个剧组都开始搬迁，费尔顿下午才来到剧组。此时道具组的人员和场务都已经把剧组的事情料理好，就等着开机。
    楚言化好了妆，穿着一件质地极好的丝绸衬衣，站在片场外与奥劳拉说话。两人谈着接下来要拍摄的戏份，气氛十分融洽，奥劳拉时不时地掩唇轻笑。
    看到楚言后，费尔顿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去。等到快要开机的时候，这位大导演来回踌躇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地叫来了楚言，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昨天晚上你也喝了一些酒，喝醉了吧？”
    闻言，楚言挑起一眉，笑道：“费尔顿先生，我几乎没有喝酒，也没有喝醉。”
    费尔顿神色一僵，他搓了搓手，表情挣扎地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儿又道：“楚，那你应该记不清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吧。听说你昨晚帮着送了剧组很多人，真是辛苦你了。”
    这说话的语气小心忐忑，和以往那个傲娇得瑟的大导演截然不同。别说是轻视楚言了，那简直就是把自己放在了低一等的位置上，紧张兮兮地等待楚言的回答。
    见着这一幕，楚言忍不住地翘起唇角，清俊的眉眼便慢慢舒展开。他认真地凝视着眼前这位蓝眼睛的金发导演，先是摇了摇头，最后又是点了点头，柔声道：“嗯，我记不清了。”
    费尔顿一下子松了口气。
    两人又说了一些关于接下来要拍摄的戏份的事情，费尔顿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和以往那种不冷不淡的模样截然不同。然而就在楚言转身准备拍摄的时候，却听到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谢谢你。”
    脚下的步子倏地一顿，下一刻，俊美秀朗的青年转首，唇边浅笑不变，眼中也似乎沉淀着星星一样的笑意。他语气平和，声音温缓地说道：“我们演员，是有心的。但是费尔顿，任何人都应该珍惜自己的心，不要让你的心被自己踩在尘土里。”
    话音落下，费尔顿彻底怔在原地。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那个挺拔俊朗的青年已经走到了片场中，与奥劳拉笑着交谈一些拍戏时候的注意要点。
    明亮的灯光照射在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庞上，让费尔顿竟然觉得眼前有一点飘忽。他的眼前闪过昨天晚上这个年轻的演员照顾自己的场景：他一遍遍地哭诉，对方一遍遍无奈地安慰，夜色寂静，连月光在这个人的安抚下都变得非常温柔。
    望着楚言和奥劳拉交谈甚欢的场景，慢慢的，费尔顿觉得自己的眼前似乎模糊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的变了。
    任何人都应该珍惜自己的心，不要让你的心被自己踩在尘土里。
    压在心头足足十二年的感情，似乎开始变得轻快起来。等到一个副导演来喊费尔顿准备拍戏时，费尔顿先是一愣，既而转首，笑道：“嗯，我马上就来。”
    那副导演下意识地问道：“导演，您的心情很好？”
    费尔顿轻轻笑了一声，慢慢点头：“嗯，是挺不错的。”
    人这一生并没有多少个十二年，也没有多少人能够一遍遍地忍受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因为炙热疯狂的爱，他能抛弃自尊，抛弃一切的骄傲，热烈地去追逐那个不可能的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永永远远地追逐下去。
    任何人都会累，十二年够久了，也该累了。
    接下来的拍摄还算顺畅，因为到了剧情转折的地方，奥劳拉还有点需要磨合，所以稍微NG了几次。楚言帮着这位美丽的影后配戏，奥劳拉无奈地蹙眉：“我的这个角色还真不是一个多么好的角色。”
    楚言笑道：“怎么说？”
    “家世出生一流，外貌……咳，这个也不是我自夸，楚，剧本上是这么写的，黛芙妮的外貌人品才智都很卓越，而且还能获得华思雅的钦慕。但是在你失势后，我反而是第一个离你而去的，也难怪这本小说并不是那么火了，这并不符合正常的逻辑。”
    楚言思索了片刻，道：“但是奥劳拉，你有一样非常出色的优点。”
    奥劳拉诧异道：“什么？”
    楚言微微一笑：“长得足够漂亮，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人。”
    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士夸赞你的美貌，是个女士都无法不动容。奥劳拉笑着接受了楚言的赞美，但是到最后，她却还是叹了口气，道：“华思雅的卑劣，卑劣在表面。但是我们的卑劣，却已经深入贵族的血液，难以清除。这部电影拍得好的话，很容易获奖，不过票房方面……我却不敢说。希望能够过一千亿吧。”
    奥劳拉说到这的时候，恰巧制片人西蒙斯从一旁路过，他朗笑道：“奥劳拉，你知道楚还有一个外号吗？”
    奥劳拉：“哦？什么外号？”
    西蒙斯一下子板了脸，认真严肃地说道：“楚千亿。”
    奥劳拉：“噗！”
    楚言：“……”
    《卑劣》的拍摄依旧顺利地进行着，似乎是那天晚上的倒苦水让费尔顿彻底对楚言敞开了心胸，从那一天以后，费尔顿再也没有为难过楚言，甚至还经常故意与他亲近，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楚，这场戏你把握得真好，以前和雷蒙合作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顺畅的感觉。”
    “这句台词的语气我觉得可以再改进一下，楚，你可以做得更好。”
    “我虽然没有和顾沉泽合作过，但是楚，你是我合作过的最好的华夏男演员。”
    费尔顿的转变也被整个剧组的其他人看在眼里，周和辉私下里问楚言道：“小言，这是什么情况？费尔顿不是特别喜欢奥利弗，所以一直都看你不顺眼吗？他怎么突然对你态度转变这么大，对你这么好？我看他现在每天都在夸奖你，恨不得把你夸上天。”
    听着这话，楚言也是苦笑不已。他思索了许久，觉得自己不能把人家费尔顿的私事说出去，只能双目一垂，语气平静地说道：“大概是因为我的戏拍得真好吧。”
    周和辉：“……”
    ——你这么自恋真的没问题吗！！！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整个《卑劣》已经拍完大半，只剩下最后一点戏份。此时的楚言已经不再需要扮演那个被万人敬仰的高雅贵族，他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棉麻衬衣，被这些恼羞成怒的上层社会大人物告进了监狱。
    华思雅，从华夏远道而来，花了十年，骗取了一万亿的资金。
    一万亿，对于那个时代的人来说，虽然并不能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但也几乎是一个大家族十年积累的家族财产。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华夏人，来到美国前还是两手空空，只有一千星币的现金，但是在他兵败如山倒之前，他却成为了无数人仰望的名流绅士。
    华思雅是因为一次星爆意外而被揭穿的，他所投资的一个旅游星球遇到了空前绝后的大灾难，让他一下子损失了八千亿。这时候，很多藏在华丽外表下的东西全部都冒出来了，当一个漏洞出来后，许许多多的谎言被一个个揭穿，无数的大财主才发现自己居然上了这个华夏人的当，将自己的钱打了水漂。
    当他们得知这个人并没有贵族血统，父母只是普通的中产阶级后，他们恼羞成怒。他们绝对不承认自己的愚蠢，他们动用手段将这个人送入监狱，甚至在法庭上还串通法官，给这个人安了莫须有的罪名，判了死刑。
    这些上层社会的大人物不允许这样的污点继续存在。
    于是在法庭上，这位俊美优雅的东方人微笑着听法官悉数自己根本没有犯下的罪行，当法官即将落锤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就算到了这一刻，全世界都想置他于死地，他也依旧谈笑风生，风采艳艳。
    站在无数人瞩目的地方，穿着着最简陋的麻衣，来自华夏的华思雅好像依旧是那个神一样的男人，他用温和的目光扫视了周围这一圈曾经疯狂崇拜自己的人，最后微微一笑，语气极为平静地说出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段话——
    贵族，生来卑劣。食物链造就世界，而人类就在食物链的下层。没有锋利的爪牙，没有迅猛的速度，你用看似辉煌的方式攀爬前进，我从污水沟里用最肮脏的手段踩在你的头顶。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在场的这些朋友，请记得，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曾经卑微地舔过我的鞋底，你们将我奉为神明。
    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刻，我依旧是你们的神明，照耀你们卑劣的内心。
    从事实上来讲，你们，并不比我高贵。我叫华思雅，这个名字将折磨你们一生一世无法逃脱，在你的灵魂被黑暗吞噬的那一刻，都别忘记，一个叫华思雅的卑劣者，曾经把你们的贵族尊严狠狠地踩在脚底，让世界都来看一看所谓的高贵血液是多么的低贱。
    不用生气，那位先生也不用对我怒目相视，我想我已经没有话要对你们这群趋炎附势的贵族诉说，即使你们中的很多人都忘了，我曾经给你们带来多少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