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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坐在最中间,此时正气定神闲的浏览奏折,见到毛澄微微一笑,道:“如何?皇上给驳回了?”
毛澄点头,思索片刻,还是踌躇道:“杨大人,虽然此事确实合乎大统,但陛下难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朝中也有不少人……”
杨廷和未等他说完便打断道:“国之大事,有异议者则奸邪,其罪当斩。”
毛澄见他说得决绝,便不再开口了,事实上,给兴献王过继子弟这件事还是他自己擅自加上去的。如果按照杨首辅最初的意思,兴献王既然无子,那按照祖宗立法,这支宗室就应削藩。
奏折再一次递交到朱厚熜手上,他看着杨廷和后加的那句话冷笑出声:“有异议者即奸邪,当斩?朕就有异议,朕就是奸邪,你们拿朕开刀吧!”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议大礼在朝堂之上开始举行。
结果自然是朱厚熜惨败。
满朝文武,甚至曾经私下里跟他这个新皇表过忠心的,全部异口同声的支持内阁的决定。这让之前因一次胜利而有些飘飘然的小皇帝瞬间意识到杨廷和这位纵横官场多年的可怕之处。
杨廷和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搬出两个先例怼到朱厚熜脸上。其一,汉成帝无子,过继了弟弟的儿子也就是汉哀帝为太子;其二,宋仁宗把堂兄的儿子养在宫中,也就是后来的宋英宗。这二人都将前任皇帝称为皇考,认其为父,为何到陛下您这里就不行了?
嘉靖觉得不对,但是他才十五岁,学历见识有限,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处入手,只能开始玩起公文游戏。他身为皇帝,可以强行把表达自己意思的文书下发,要内阁去办。
然而这道圣旨却被杨廷和硬生生退了回去,按照大明律,内阁众大臣如果觉得皇帝的命令有问题,是可以强行抗旨,拒不执行的,这在明朝被叫做“封驳”。
刨去已经半致仕的梁储,杨廷和带着毛纪、蒋冕、费宏,四位内阁阁老同时上疏,要求朱厚熜今早改尊称,称已故的弘治皇帝为父。
朱厚熜此时已被逼到绝路。
生平第一次,他放下了尊严,请杨廷和杨大人入偏殿叙事。当黄锦将杨廷和带进来后,甚至破天荒的主动请其落座。
然后面带微笑的闲话家常:“听闻杨大人是成化十四年,未及弱冠便中进士,朕曾有幸读过您的文章,果然是文采斐然,唇齿留香。”
这倒也不全是胡诌,杨廷和风度翩翩,性格安静慎重,所作文章明白畅达,虽称不上一代文豪,但也很有法度。杨阁老神色泰然,并为因皇上的赞赏而失态,谦逊道:“陛下过誉,臣不过文采平平。您年纪尚轻,如果真想看,李东阳李大人诗文典雅工丽,方乃首选。”
李东阳是弘治、正德年间的朝中重臣,为茶陵诗派的核心人物,也是杨廷和的好友,生前诗词书画都是一绝。
朱厚熜点头同意:“的确,不过杨大人家的长子,是叫杨慎吧,还曾经给朕讲过课,博览群书,朕看日后成就定不在那李东阳之下。”
杨廷和依旧推辞,连称不敢当。
这还是朱厚熜生平第一次讨好人,业务尚有些不纯熟,从老子到儿子,甚至将对方的女婿都夸了一遍。
杨廷和也不愧为当世能臣,打太极技术一流,来来回回的跟小皇帝相互过招,面不改色心不跳,直让朱厚熜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发力。
最后还是嘉靖先受不了了,饶了大半个圈子才奔向主题道:“杨大人,朕此次叫你过来,主要是想商议一下父王的尊称。”他生性孤傲,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谁知杨廷和却直接起身行礼:“陛下,按明太、祖令,您如今应称兴献王为皇伯父,孝宗即为皇考,您又哪里来的父王呢?”
朱厚熜面容扭曲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来几句话:“太、祖也没有对此有什么明确规定,朕的母妃已经从安陆出发,马上就要进宫了,他们确实需要一个名分,希望杨阁老能成全。”
他已经用最恭敬的姿态,就差直接开口请求了,可对面的杨廷和却依旧神情淡漠:“ 皇上何出此言,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又如何能管陛下您。管您的是祖宗之法,是家国大义,非臣能所做主,况且……”他话锋一转:“兴献王妃并非后宫之人,住到宫中实属不妥,礼部早已另为其安排住处,情陛下放心。”
“你!”朱厚熜急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杨廷和面无表情:“如果只有这件事,臣恕难从命。”说罢也不管朱厚熜如何,只行了一礼,便请求告退了。
朱厚熜拿他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离开,颓然的坐在龙椅上。此时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失落笼罩着自己,如今他虽然贵为皇帝,万人之上,却也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这座紫禁城中,他这个皇帝根本就不算什么,只要首辅杨廷和想,转头就能换一个,他不过是个朝臣的傀儡!
当黄锦急慌慌的来求见之时,李乘风正忙得团团转。可能是因为近几年宫中道教式微,没有多少人争抢,亦或是打着给小皇帝点甜头当做补偿,总之内阁竟然通过了旨意!也就是说,李乘风满脸懵逼的成为了大明道教总领袖,掌管全国的皇家道观!
这件事对于他这个半吊子出家人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面对周围或质疑,或嘲讽的声音,李乘风咬咬牙。老子就他娘的不信了!我堂堂受过十几年义务教育,有两辈子记忆的天选之子穿越者,还搞不定一帮牛鼻子老道!于是发了疯般啃书,一边背诵经典一边熟悉礼仪,还是不是旁敲侧击的询问周围人宫内情况,也算是掌握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