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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没想到,这会是他对安禅说的最后一句话,在顾羡的人生里也是,在安禅的人生里更是。
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就在顾羡身旁熟睡着的,由于怕冷而发抖的安禅,就在三天前,顾羡参加过他的葬礼。
第五章
三天前,二十五岁的顾羡登上飞往外地的飞机。
窗外是明媚的艳阳天,与顾羡阴沉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待飞机落地,顾羡走出机场,出租车司机热情地招呼他,顾羡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松动,沉声道:“去殡仪馆。”
司机僵了僵,看着这位穿着深黑色外套的年轻顾客,决定不再多问,火速将人送到目的地后又火速地离开。
顾羡走进殡仪馆,按照记忆里的信息找到他应该去的那间礼堂。
与其他逝者的礼堂不同,这间屋子里只有零星几人。顾羡默默地将手里的菊花放在地上,对着遗像深深鞠躬,刚直起身体,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高文石满面倦容,眼角还泛着红,苦笑着与顾羡打招呼:“我没想到你会来。”
顾羡微微点头示意,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毕竟同事一场,我应该来的。”随即,他顿了顿,反问道:“他们呢?”
“你问其他人吗?现在是休赛期,大多数人都回家了,小明也和椰子去了韩国旅游,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小明和我说,椰子哭得很伤心,饭都吃不下。”
“他跟安禅倒是关系好。”
“那时当然的,如果不是安禅带他,他可能在中国坚持不下来。”
顾羡微微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那时候你还没打职业,不知道这些事也正常。椰子刚来中国的时候不到二十岁,语言不通,水土不服,生活得蛮辛苦。小明那个人你也知道,他只对熟人好,对陌生人没有那么多耐心。他看椰子不是生病就是呕吐厌食,就觉得椰子娇气,再加上椰子以前在韩国做过练习生,他就觉得椰子根本不是真心想打职业的,就是想炒作。那段时间他们两个天天吵架,DDM的房盖差点让他俩掀了。”
“……”顾羡还真不知道这些,他进队的时候,朴豫智和郑明朗已经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了。
“当时安禅就跟幼儿园园长似的,天天哄孩子,他还专门去学做了韩国那些拌饭和汤给椰子。后来椰子逐渐适应了,他自己反而生了病,高烧烧了快半个月。”说着说着,高文石苦涩地笑了一声:“多少人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越是拼了命想生活的人,越是难以如愿以偿,哪儿有什么公平。”
“你觉得安禅是拼了命想生活的人?”
面对顾羡的疑问,高文石沉思许久,终究没有正面回答。
“你们的人生完全不同,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只是你没经历过,所以不可能对他感同身受。”高文石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的人拥有一对善良开放的父母,他们允许孩子放弃重点高中的职业出来打游戏,还有的人连葬礼都没有亲人参加。”
高文石的话没有使顾羡改变想法,正相反,他厌恶高文石说这句话时的态度。他始终认为一码归一码,或许安禅的原生家庭十分糟糕,或许安禅退役后的生活十分艰难,但这些都不是安禅在役时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理由。
顾羡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够称得上在电竞圈努力生活,但他可以确定,安禅一定不是。
有些话被高文石说出口就显得格外可笑,只是顾羡没有心情与他争论,毕竟逝者已逝,多说无益。况且他已经长大许多,再没有初入赛场时的一腔热血,为人处世也圆滑许多,他懒得去讨好,至少做得到不去主动得罪。
仔细想来,他主动得罪过的人,其实只有安禅一个。
安禅的遗像挂在正中央,遗像中的他依旧穿着DDM的队服,嘴角勾着浅浅的笑。
顾羡认出了这张照片,这是他来到DDM后第一次拍摄宣传照,安禅在镜头前的表现很不自然,最终选用了摄影师抓拍的这一张。顾羡看着照片,心中逐渐翻涌出一股按捺不住的情绪,他开始变得烦躁,甚至是恼怒。这种情绪没有源头,像是凭空出现似的,堵在心口,哽在喉间,压得顾羡喘不过气。
他不断告诫自己,你与安禅只是前同事,前队友,你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安禅年纪轻轻就长辞于世固然可惜,可他不值得你激动,不值得你浪费任何情绪。如果你实在无法克制,还不如尽早离开这里。
顾羡与高文石道别后,匆匆奔向机场。他在机场外的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厅,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扶着额头,心里乱作一团。
高文石告知顾羡,安禅死于熬夜引发的猝死,具体点说,死于熬夜打游戏引发的猝死。死亡地点也不算体面,是一家价格低廉的网吧,网吧内甚至没有无烟区。据网吧网管回忆,安禅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来他们这儿上网,每晚都是高强度地打游戏,一打就是一整夜,等包夜的时间过了,安禅就会离开,等到夜深时再来。
得知安禅死因的人都忍不住怀疑安禅的精神状况,他是不是疯了,就算他的谢幕战打得十分落魄,可总不至于落到这副田地。就算不再从事电竞相关的行业,他打职业的几年赚到的钱足够支持他做一个小本生意。安禅在电竞圈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还真被一个退役之战彻底击垮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