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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左菱舟闻言,简直有苦不能言,当即一下失了力气,垮了身子,趴倒在桌上,脑袋不住的往交叠的双臂上撞去,这怎么就突然要学起写字来了,有这些时间干什么不好,做什么要浪费在写字身上,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蔫了,像一朵被霜打了的菊花,娇弱,无助,还可怜兮兮的感受着秋风的萧瑟与无情。
    顾玄棠看着她这一脸的郁闷与无法,倒是颇觉得有几分趣味,不觉温柔了眼眸,平添了几分笑意,只可惜左菱舟还忙着撞臂,并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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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二日清晨,左菱舟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的不愿起床,直到顾玄棠喊了她三声,这才慢慢吞吞的掀了帘子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
    顾玄棠刚欲说话,就见她撅着个小嘴,一脸愁容,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有几分委屈与抱怨,当下笑了出来,“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这般幼稚!”
    左菱舟气鼓鼓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还要习字?”
    顾玄棠一时被她逗笑了,催道:“快去洗漱,吃完饭再学习。”
    左菱舟这下更生气了,小声嘀咕道:“吃我的住我家,还要为难我学写字,哼!”恩将仇报!
    “表妹你说什么?”顾玄棠凑近问她。
    左菱舟抬头,狠狠冲他“哼”了一声,跑到水缸前,舀水洗漱去了。
    做饭的时候,左菱舟故意道,“我看表哥今日起的甚早,想必是身体有所好转,不如帮妹妹切个菜,如何?”
    顾玄棠闻言,立马以手做拳,虚咳了两声,“昨晚忧思表妹习字之事,夙夜未寐,今日又早早起床为表妹习字之事准备,故而身体欠佳,有心无力。”
    左菱舟哼了一声,暗道,切个菜而已,能用得了多少力,这么个借口,简直虚伪的不能再虚伪了!
    他们二人一人心情愉悦,一人颇为苦恼的吃了饭。左菱舟刻意慢慢吞吞的洗着碗,就听得顾玄棠问她,“表妹,家里可有书本?”
    左菱舟回道:“家贫,无从致书以观。”
    顾玄棠闻言,似乎早已料到,也没再多话,转身去院内的苹果树上折了两根树枝。
    等左菱舟洗完碗出来,就见顾玄棠正用树枝在黄土地上一笔一画的写着,他的字十分好看,刚正遒劲,却又自带一股潇洒,左菱舟不觉就想到了“翩若游龙,矫若惊鸿”这八个字,不由赞道,好字好字。
    顾玄棠一回头就看到她满眼的惊羡,心里颇为得意,问道:“如何?”
    左菱舟连连点头,“好字好字。”
    “可能教得了你?”
    左菱舟这下不好意思拒绝了,只得苦哈哈道:“我是觉得为难表哥了,还要费这个精力。”
    “既然知道为难,那就认真点,好好学。”
    左菱舟能说什么,只能看了看地面上的字,想着有这么个大家给自己当老师,学就学吧,好歹不亏。
    她伸手从顾玄棠那里接过一根树枝,问道:“表哥,为何要拿树枝在地上练字?在纸上练不就好了?”
    顾玄棠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表妹啊,”他再次语重心长,“家里就那么一本书,还是珍惜些吧。”
    左菱舟只好尴尬的笑了下,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长长的树枝。
    顾玄棠教起学来倒是十分简单,他自己先在地上写出几个大字,一个一个的指给左菱舟,告诉她这个字读什么,什么意思,左菱舟就跟着他读一遍,然后一笔一画的学着他的字写。
    她到底是个成年人,这些字有些还见过,只是一时忘了具体怎么写,因此,学习的十分迅速,若不是因为刻意模仿着顾玄棠的字体,只怕是还会更快一些。
    顾玄棠见她学的迅速,倒是觉得她颇为可塑,心里也有些高兴,便更为用心了起来。
    等到半个时辰过去,左菱舟稍稍停了笔,一边揉了揉手腕,一边看着地上的字,暗道:她面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不动声色的瞄了顾玄棠一眼,就见顾玄棠还正在看自己的字,她想着顾玄棠刚刚教她时的认真与耐心,暗暗猜想,莫不是是个夫子?可是这个年纪当夫子,未免太过于年轻了吧?她又想了想,猜到,或许是个秀才?左菱舟回顾了一下他平日的习性,越想竟越觉得可能,不沾厨灶,不懂缝补,娇生惯养,又写的一手好字,可不就应该是个秀才嘛。
    她这么想着,倒觉得也不错,这人出身富贵,还是个秀才,若是今后和她一起离开这里,顺手帮扶自己一把,那自己的以后也会好过许多。这么一想,她就生出了几分讨好的心理,进屋倒了两杯水端了出来,喊道:“表哥,你热不热啊,喝点水吧。”
    顾玄棠对左菱舟这一下午都十分配合的练字,很是满意,以致于晚上的时候,还教她背了篇诗文。也亏得左菱舟记忆力好,记诗文什么的没有困难,不然怕是连觉也睡不安生。
    她这边算是彻底过上了规律稳定的生活,除了晚上的时间由自己支配,其余时候,都被顾玄棠拿来教认字了。左菱舟能明显感觉到自从她乖乖的学习写字开始,顾玄棠对她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她想了想,觉得这大抵就是每一个老师对待学习认真、成绩优异的学生的通病吧,毕竟,她这些日子学得既快又好,换做自己是老师,也定然很高兴有这么一个优秀努力的好学生。
    左菱舟暗自在心里把自己夸奖了一番,同时决定继续贯彻这一战略,努力刷顾玄棠的好感度,好让他能在日后,对自己多帮扶一些。
    顾玄棠见她一连几日都学得十分认真,想着少年人的心性拘不得,便在第四天的时候,放了她一天假,许她干些旁的事情。
    左菱舟这一闲下来,才忆起自己之前的衣服还没洗,匆匆拿了盆准备去河边。结果刚出了门,又立马拐了回来,看着已经穿着自己的旧衣有一段时间的顾玄棠,问道:“表哥,你这件衣服需要洗吗?”
    顾玄棠闻言,不觉有些头疼。
    他这会儿也大抵看清自己身娇体贵的本质了,也十分清楚,自己之所以从醒后一直穿着这件衣服,无他,唯舒适尔。可正因为他身娇体贵,顾玄棠同样对于自己已经将一件衣服穿了快十天了而耿耿于怀,十天啊,顾玄棠想,十天,都够他的伤慢慢恢复了,他好歹还擦了几回身呢,这衣服却无法更换。思及此,他就更头痛了。
    左菱舟看着他一脸的悲痛,略一思索就猜到了他的烦恼,她想了想,道:“要么这样吧,过几日隔壁镇上有集,表哥便和我一起去赶集吧?镇子上东西多,许是表哥能看上什么衣料呢?”
    顾玄棠闻言,倒是对这个提议有些兴趣,“也好,那到时就有劳表妹了。”
    左菱舟笑了笑,“应该的。”说完,她抱着木盆,出了门,往河边走去。
    顾玄棠见她走了,也没再继续呆在屋里,他记得左菱舟走时拿了钥匙,便直接将木门的锁扣紧,向东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家贫,无从致书以观。”出自宋濂《送东阳马生序》
    第七章
    等到左菱舟洗完衣服,一边唱着歌,一边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到家时,就见木门上挂着熟悉的扣紧的锁。她当下有些惊讶,连忙掏出钥匙开了锁,匆匆向屋内走去,却见空荡荡的屋子空无一人,左菱舟有些不敢相信,轻声喊了句,“表哥?”
    却是无人回应。
    她一下就有些懵了,怔怔的在桌边站住了,想着,是去哪里了呢?总不会是悄悄离开了吧……
    她的思绪有些乱,整个人也有些失落,一方面劝着自己,可能他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一方面却又理智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离开也实属正常。两相争锋,以致于让她连出去打探一下的心思的都没有。只是安静的坐了会儿,站起身出门去晾衣服。
    等到太阳渐渐西下,晚霞漫天的时候,左菱舟终于有些坐不住的出了门,向附近的邻居询问起来。
    左邻右舍这几日也听说她家里来了个亲戚,是她的远方表哥,有几个好奇心重的还偷偷来看了几眼,这一下见她询问,都纷纷摇头,表示并未见到。
    左菱舟还欲再往前询问几家,却远远看到了王二鹏朝这边走来,当下寻了处地方躲了起来。等到他离开后,就迅速躲回了家。
    这下倒好,想找的人没寻到,不想见的人反倒差点碰上。
    左菱舟心有余悸,也不敢再往出跑,只抬头看着慢慢暗下来的天色,想着,他可能是真的离开了,只不过不想告诉自己,不想带着自己,所以不告而别。
    她一时有些丧气,有些难过,心道,什么人嘛,和自己说一声又不会怎样,她难道还能死缠烂打黏着他不成?可没一会儿,她又想着这不应该啊,他们近几日相处的也算不错,她这假表哥又是个讲究之人,断不会干出这种不仁义的事情,那么,这么晚没回来,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她这么一想,不觉慌张了起来,想着这里地处偏僻,他又不熟悉地形,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自己又该怎么去寻他。
    正想着,就听见屋外有敲门声传来,左菱舟一下绷紧了身子,她刚刚为了躲王二鹏,故此一进门就把门从里面关上了,这会儿乍一听敲门声,只觉得是王二鹏,不由攥紧了衣角。
    然而很快,她就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声音,那声音道:“表妹,开门。”
    左菱舟当下如被发射出去的箭一般,飞速跑到了屋外,拉开了大门,就见顾玄棠正一脸淡然的站在门外,端的是玉树临风,神情自若,丝毫不见什么慌张与紧急。
    顾玄棠正想问她怎么这会儿就关了门,就见面前的姑娘突然脸色一变,一双眼里满是愤怒与委屈,还伴随着惊愕和不满,他刚欲开口问她怎么了,就听得左菱舟怒气冲冲道:“你不是身体未愈,不宜走动吗?怎的这会就可以走动了?还一走就走半天!这会儿就不记得自己身体不适了是吧!”
    顾玄棠被她这劈头盖脸的指责说的有些懵,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出去走走,怎的这般生气?”
    左菱舟闻言,直接转了身朝屋内走去,她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睁着眼睛没让眼泪流出来。她很快走到了屋里,掀开帘子,进了自己的屋子,坐在床上,这才抹了一把不知道何时悄悄流出来的眼泪。
    干嘛哭啊,她想,她又不想哭,哭什么哭,有什么可哭的,可是她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却只能再次伸手,把脸上的泪抹干净了。
    太难看了,左菱舟想,自己真是太难看了。她自己胡思乱想的,怎么就和顾玄棠发起了脾气,怎么就当着面拆了人家的台,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装的,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那样的人,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冲对方吼了起来。真是太难看了!
    她这么想着,眼泪慢慢的止住了。直到心情平复了一会儿,才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又想着顾玄棠这会儿怕是还没有吃饭,好不容易回来就挨了自己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心里怕是也不舒服,便深呼吸了几口,拍了拍脸,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顾玄棠一见她出来,立马盯紧了她,就听得面前的姑娘道:“刚刚是我不好,不该乱发脾气,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热点饭菜。”
    她低着头,只是偏生她实在是太白了,即使一直低着头,顾玄棠从她泛红的眼尾也能看出她怕是刚刚哭过了。一时竟也有些愧疚。
    他在刚刚左菱舟哭的时候,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她为何会在开了门后那样看着自己,又为何会不由分说的发了一通脾气。他这个假表妹,一直以来都是乖巧温顺的,即使有时候自己让她做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她也只会嘴上争辩几句,并不会和他较真。
    这会儿突然来这么一通,也多半是被自己这么晚回来给吓到了。
    “今日之事,是我不好,”他道,“我出去的时候,本应告知于你,却没有说,平白害你担心,这是其一;我既然没有告知于你,就理应早点回来,却这会儿才回来,让你胡思乱想,这是其二。下次不会了。”他保证道。
    左菱舟突然就又觉得自己眼眶有些酸涩,她想这算是什么,干嘛要和她说这些话,他们两个又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互相利用,明明都心知肚明,又何苦这会儿说这些惹人心酸。
    她到这会儿,才终于发现,自己千算万算,甚至把顾玄棠醒后会不会欺负自己都算了进去,却是忘了算计,她这么孤身一人的,和对方朝夕相处,对方还帮了她一把,那自己又怎么会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完全不顾念对方?她之所以刚刚那么失态,可不就是见自己这边心慌不安忧虑担心,对方却浑然不觉,还是一派从容,一时心态失衡,才突然发作。
    左菱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走到屋内的橱柜旁,拿出剩下的饭菜,放进一直坐在灶上的锅内,蹲下/身,开始烧火。
    顾玄棠往日里是不爱往灶台跟前凑的,他觉得琐碎不耐。可是这会儿,他看着左菱舟蹲下去,小小的身子满是惆怅,只觉得内心愧疚,不自觉就走了过去。
    他也蹲了下去,拾起身边的一根木柴递给她,问道:“你还在生气吗?”
    左菱舟没想到他会跟过来,只道:“没有,你别在这儿,省得弄脏了手,去屋里等着吧,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顾玄棠见她还是低着头,不由啧了一声,“既然不生气,为何不肯看我?”
    “看你做什么,你好看吗?”左菱舟小声嘀咕道。
    这下顾玄棠听到了,他故意凑上前,“我不好看吗?我今儿个出去,你们这儿的人可是都夸我长得好看。”
    左菱舟闻言嗤笑了一声,“你个大男人,还要人夸你好看啊,又不是姑娘家。”
    “那你是姑娘家,我夸你好看,你别生气了好吗?”顾玄棠温声哄道。
    左菱舟自遇到他开始,还没听他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过话,一时有些惊讶,不自觉就抬了眸,就见顾玄棠正蹲在她身边,眼含笑意的温柔的看着她。他的眼睛生的很漂亮,眼尾上挑,眼仁漆黑,认真看你的时候,你整个人仿佛都在他的眼里,在他的心里。
    左菱舟心下一慌,一边低头手忙脚乱的烧火,一边推他,“你快走,你影响我做饭了。”
    “你说,‘表哥,我不生气了。’我就走。”
    谁要叫你表哥啊,左菱舟气愤。
    “说吧,说完我就走。”
    “你这人怎的这般无赖,不是你说的男女有别,干嘛这会儿离我这么近!”
    顾玄棠闻言,惊道:“表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可是我亲表妹啊,小时候一起泥里打过滚的,那能和旁人一样吗?”
    左菱舟听他拿自己说过的话来堵自己,不由抬头瞪了他一眼,心说,你这会儿可又不觉得那是小时候,现在长大了不合适了啊!
    顾玄棠见她瞪向自己,也不恼,反而冲她笑了笑。
    左菱舟实在被他蹲这儿弄的心烦,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道:“表哥,我不生气了,这下你可以离开了吗?”说完,还抿着唇皮笑肉不笑的给了他一个笑容。
    顾玄棠见她似乎心情好些了,整个人也不似之前那般悲伤,便也不再打扰她,站起身,返回了厅里的桌旁坐下。
    只余左菱舟一人一边烧着火,一边叹着气,她又抬起头瞪了顾玄棠的背影一眼,暗道,这人可真是太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了,又生气地觉得自己也真是太肤浅了,怎么这么容易就被美色所惑,顺了他的心意。她恨恨的扔了个木材进火堆里,最后还是觉得,都怪顾玄棠长得太好看了,一个男人嘛,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讨厌,讨厌,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