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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七十年了,她错过了入门大比他出现那次,但现在她看见他了,还是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还在看着她,仅仅是这样,她就觉得非常满足了。
    “师祖。”蒋素澜哑着嗓子,颤抖着想要给他行礼,她早已完全忘记了陆沉音,直到——
    陆沉音从宿修宁身后冒出头。
    她行礼的动作猛地顿住,险些再次摔倒,她咬唇瞪着陆沉音,陆沉音从宿修宁背后慢慢走出来,和他并肩而立,眼神淡漠地回望着她。
    陆沉音的相貌清丽无双,挺俏的鼻子上方是双潋滟的桃花眼,之前还没发觉,现在看她那双眼睛,哪怕脸上是和玄尘道君如出辙的冷淡表情,可那双眼睛却水水润润,满是桃花,极其不庄重。
    这样的人怎么配站在玄尘道君身边?
    蒋素澜嫉妒到了极点,眼神怨毒起来,她遗漏了点——陆沉音是和宿修宁站在起的,她看她就避免不了看他,她对陆沉音是个什么眼神,宿修宁的感受比任何人都清晰。
    “看来你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宿修宁流云般的广袖挥动了下,泛着冷光的太微剑凌空而起,剑鞘化为湛蓝的光,半透明的银色剑刃指向蒋素澜。
    他无波无澜,没有任何情绪起伏道:“欺凌同门,目无尊长,事后还不知悔改,今日本君便替你师父清理门户。”
    眼见着太微剑就要刺下来,旁的玄灵道君赶忙开口了。
    “都别在这里围着了,散了吧。”他挥挥袍袖,先是赶走了无关人士。
    当在场只剩下宿修宁和陆沉音师徒俩,以及春岚和蒋素澜,还有他和白檀的时候,他才不紧不慢地说:“你已经教训过她,便就此罢了吧?就当给飞仙门门主和素云师侄个面子,你若再出手的话,她必然活不了了。”
    宿修宁语气冷清,眼神漠然:“你比我更早看见她挑衅同门,心怀不轨,却没有出手阻拦,我以为你是默许我处理掉她了。”
    蒋素澜听到宿修宁毫无感情地说“处理掉她”这四个字,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靠着春岚倒在了地上。
    她哭着说:“师祖,我错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觉得她不配做你的徒弟,她耍了手段才拿到入门大比的第,她到底凭什么?当年我也是入门大比的第,我是名副其实的靠本事拿到的第,为什么你不肯收我,却愿意收她?我不服,我真的不服!”
    宿修宁还没说什么,玄灵道君就不悦地皱起了眉,他甩了甩袖子道:“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你有什么可不服气的,方才你与陆师侄切磋,若不是你仗着修为高出她个大境界,焉能得胜?”
    蒋素澜被戳破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羞愤至极,竟直接气晕了过去。
    玄灵道君头疼扶额,在宿修宁的剑又要刺下来的时候,他不得不召出自己的剑来阻挡。
    “好了。”玄灵道君苦口婆心道,“到底是飞仙门门主的亲生女儿,她可就这个闺女,你哪怕不给她面子,也给我个面子吧。”说到这,他瞥了眼置身事外的陆沉音,陆沉音注意到师伯眼角抽了抽,这好像是……在给她使眼色?
    好像还真的是啊。
    陆沉音迟疑了下,试探性地开口道:“师父,我也没真的受什么太重的伤,蒋师侄已经得到教训了,不如就……算了吧?”
    也不知是玄灵道君的话管用了还是陆沉音的话管用了,总之太微剑终于被收了回去。
    冷冰冰的剑气消失之后,陆沉音大大松了口气,她感觉自己手臂上布满了鸡皮疙瘩,太微剑上这种杀意,她估计还得筑基之后才能稍稍承受得住。
    想到她连靠近都头皮发麻的太微剑方才竟直接伤了蒋素澜,哪怕她比她的修为高出个大境界,伤势必然也不容乐观。但她点都不同情她,她若不是对她起了谋害之心,只是安安分分地切磋,又岂会是这个下场?
    “掌门师兄。”宿修宁斜睨着玄灵道君,质感清泠的声音毫无起伏道,“没有下次。”
    玄灵道君立刻道:“是是是,肯定没有下次,再不会有人敢挑衅你的徒弟了。”
    宿修宁微微蹙眉,这眉头皱得玄灵道君心尖跳,赶忙补充道:“我下次也不会再袖手旁观了,其实我也只是想看看陆师侄跟你学到了多少。”
    “她才入门多久。”宿修宁淡漠地说了句,不再废话,转过身对陆沉音道,“回去了。”
    “好。”陆沉音应了声,动作麻利地将手里的剑还给白檀,匆匆道谢后快步跟上他。
    两人走出没几步,白檀忽然追了上来。
    “陆师妹。”
    他轻轻喊了她声,陆沉音停住脚步回过头。
    “师兄?还有事吗?”
    白檀站在和他们有些距离的位置,他注意到玄尘道君也跟着陆沉音停下了,显然是要和她起回去的。
    他眨了眨眼,很快说:“其实我本想直接把身份玉牌给你送过去的,但青玄峰和其他地方不同,外人不可随意进出,所以才传音让你来拿。我不知道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很抱歉让你受伤。”
    陆沉音失笑道:“师兄何必为此道歉?这本就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帮过我许多了,千万别把这个放在心上,我还要感谢你借我你的剑。”
    白檀跟着笑了笑:“我本想出手助你,但见你战意凌厉,大约还是想要与蒋师侄决出胜负的,便没有贸然出手。”
    陆沉音不想让宿修宁等她太久,那么尊大佛摆在那她也不好和白檀多说什么,所以匆匆道了句谢便走了。
    她跑到宿修宁身边,轻声说:“师父,我们走吧。”
    宿修宁没说话,直接抬脚离开,两人高矮,并肩而行,白檀远远看着,竟想起他来接她上紫霄峰时的幕。那时他们也是如此走在起,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如今她与玄尘道君之间细腻难言的氛围。
    白檀略略思量片刻,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笑了。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陆沉音看了看身侧缄默不语的宿修宁,其实她从未想过有人能及时救下自己,她已经做好了挨鞭子的准备,哪料太微剑和它的主人如救世主般出现在了她面前。
    陆沉音很难形容自己那刻的心情,她只觉自己整颗心都被填满了,充盈的感情溢满了她的身体,钻入她每条血脉,将个并不明智的念头送入了她的脑海。
    回到青玄峰,在正殿门外要分开的时候,陆沉音终于开了口。
    “师父,对不起,今天给你惹麻烦了。”
    宿修宁垂眸望向她,语气淡漠道:“为何道歉?错的人不是你,是她咄咄逼人在先,目无尊长在后,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责任。”
    陆沉音是他的徒弟,辈分上就是蒋素澜的师叔,她理应恭顺尊敬的,却口不择言,的的确确算是“目无尊长”了。
    陆沉音原本还想解释下,自己是无心和蒋素澜般见识的,也没自不量力到以为如今就能打赢筑基大圆满的地步。是蒋素澜欺人太甚她才和对方动手,但这些都被他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拂去了。
    “您都知道?”他明明最后关头才出现,怎么似乎所有的前因后果都知道?
    “为师的神识广布整个青玄宗,从你下山到你被她打伤,这之间发生的切,为师都知道。”
    “……”哦,差点忘了,还有神识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
    “那师父知道我走之前来找过你吗?”她又问。
    “知道。”
    “师父当时在哪?”
    问完了又觉得不太合适,宿修宁何须向她报备行程,她也没资格问。
    有些懊恼,陆沉音想道个别赶紧走,但宿修宁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似乎并没察觉有什么不妥,随口道:“在剑冢。”
    “这样啊。”陆沉音心头难以自制地冒出些许雀跃,她克制地抿了抿嘴角,转开视线看着侧的角落道,“师父,其实……”她阖了阖眼,低声说,“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收她为徒,是知遇之恩,今日救下她,是救命之恩,今后她在青玄峰长久的生活修行,他还会对她有养育之恩。这样莫大的恩情,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还不清,或许等她有能力偿还的时候,他搞不好都飞升了。
    最最关键的是,他这样对她,她真的很容易把持不住。
    “我对你好吗?”宿修宁不解地反问了句。
    陆沉音顿了顿,抬眼和他对视,他的眼眸如琉璃般剔透沉静,眼底什么深层次的情绪都没有。
    他太淡泊了,极为讲究公道伦理,今日蒋素澜犯了错,哪怕她是素云长老的弟子,是青玄宗的门人,他也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
    甚至若不是掌门师伯阻拦,他搞不好真的会清理门户,将蒋素澜修为废除,赶出青玄宗。
    他丝毫不在意到时青玄宗和飞仙门该如何相处,素云长老又要多么羞愧,他只做他认为对的事,他太公正,像尊毫无感情的天平,衡量着人与人之间的对与错。
    这样的人,对她好吗?
    是的。就是这样个人,对她却是很好很好的。
    陆沉音回忆着认识宿修宁以来的幕幕,肯定地点头说:“师父对我很好,我觉得我这生大约都报答不完师父的大恩大德。”
    宿修宁打开了身前的门,夕阳西下,金色的霞光笼罩在他身上,他步伐稳定地踏入门内,背对着门口,门关上之前,他说:“过去师父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你,他没要我报答过,你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回去休息吧,明日卯时在剑冢外等着。”
    话音落下,门也随之关上,陆沉音看着渐渐消失在门缝里的白色身影,门彻底关上之后,她躁动的心好像也平静了下来。
    是夜。
    陆沉音从入定睁开眼,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夜已经很深了,房间里的明珠都被她用了宿修宁教得简单法术给熄灭了,但她依然毫无睡意。
    她现在修为尚浅,还是要睡觉的,可躺下,闭上眼,今日在紫霄峰上的幕幕便会出现在眼前。
    太微剑出现的那刻,宿修宁现身的那刻,何止是其他人错愕震惊,她自己也难以置信。
    翻来覆去睡不着,陆沉音思索良久,还是觉得自己得为师父做点什么才行。
    这样只会索取,都不知道“孝顺”,她实在内心不安。
    翻出自己仅有的三块下品灵石,陆沉音心犯了难。她如今这个修为,还不能去青玄宗的两仪宫接任务换灵石,就她目前这点儿家底儿,能做的事实在太少太少了。
    陆沉音个晚上没睡,辗转反侧了许久,才在卯时快到的时候想了个点子。
    她打定主意,翻身下了床,洗漱过后去了剑冢。
    她到的时候,宿修宁还没到,但她也没等多久,那个曾经觉得遥不可及,如今虽然依然高高在上,却好像有了些鲜活气的身影便出现了。
    宿修宁伫立在悬崖边,挺拔修长的身上衣袍层层叠叠,黑纱长衫下压着雪白的里衣,长衫外披着滚了金边的广袖外衫。
    明明是黑与白两种反差极大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难以言喻的融洽。
    玉质金相,雍贵清雅,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当是如此风采。
    “拿着。”
    青玉般的手递来根长短合衬的树枝,陆沉音接过去,听见他说:“你昨日使得剑法,现在再使遍。”
    他退开几步,将地方让出来。
    陆沉音点点头,握紧树枝,回想了下记忆他练剑的样子,闭上眼睛,跟着落下的白色树叶和花朵,身体轻盈地翻转起来。
    她是真的很有天赋,明明只是拿了根树枝,却好像真的用出了剑的味道。
    她的眼睛闭着,沉浸在关于他的回忆之,招式都与他当时用出来的相差无几。
    鸦羽般的长发随着身体盈动的姿态而飞扬着,她的脸颊白皙细腻,在阳光下蒙着层淡淡的光晕。花和树叶,切的白色自她周身落下,宿修宁的视线落在她轻颤的睫羽和莹润的唇瓣上,又面无表情转开视线。
    套剑法练下来,陆沉音已经气喘吁吁,额头和脸颊渗出了薄汗。她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兴奋地望向宿修宁,却发现他没有看她。
    她愣了愣:“师父?”
    宿修宁这才转过了头,看了她眼,慢慢道:“很好。”
    陆沉音于是笑了:“真的吗?师父总是夸我,我会自满的。”
    “你有自信的资本。”他有些漫不经心道,“你昨日可以以练气修为对上筑基大圆满,若非她后来用了灵力,单在招式上很难胜你,这已经说明了你的能力。”
    陆沉音有点不好意思,昳丽的面颊缓缓浮上红晕,她抓了抓头发,恭维道:“是师父教得好。”
    其实还是他太吸引人了,他练剑的模样太美,令她记忆深刻,她再照着使出剑招也就变得不那么难。
    宿修宁没再说话,接下来的时间他直在教她练剑,她学得很认真,在他靠近为她纠正动作的时候,两人近距离接触,她也没有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