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儿_分节阅读_46
……只是有些难受而已。
听父皇将自个儿的蠢样瞧得一清二楚,萧宸容色微红,却因心怀顾忌而只是有些含糊地作了答,当时有些想不开,如今睡了一觉起来、精神头好了些,自然便没事了。
……是因为你那个好舅舅?
萧琰再怎么想,也不会自恋到认为爱子是因他夜宿承欢殿而哭──虽然这才是事实──故左思右想之下,最终还是将答案落到了楼孟允上头。
萧宸既无可能说出实情,便索性一个颔首,应承了父皇的猜测。
萧琰早在昨夜回殿时便已由安远和潜龙卫处知晓了事情的经过。见爱子真是因那个不识好歹的难过若此,心下怒火飙升之余、亦不由让宸儿对那位妻舅的看重激出了几分酸意来。
以他对宸儿性情的了解,若非真正将对方当成了亲人看待,又怎会因此难受到这等地步?可笑楼孟允一心想藉从龙之功赚取权力名位,却一次又一次将唯一有可能让其得着这些的人推得更远……如此自作自受、自取死路,也不能怪他彻底翻脸无情了。
无视了自己其实从没将对方当成自己人看待的事实,帝王满怀怜惜地轻吻了吻爱儿额角,安慰道:
就此认清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也好,省得宸儿日后因惦念亲情、一不小心便让楼孟允当枪使了……这事儿父皇自会处理,你无须担心。
……好。
见自个儿昨夜哭着入眠之事──一想到自己竟软弱至此、还让父皇抓了个正着,萧宸便臊得满面通红──至此算是揭了过,少年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同父皇双双起身、各自分头洗漱去了。
两人都是理智尽责的性子,便是心底仍残留着昨夜之事的余波,到了该忙正事的时候,也不会让私人情绪影响到公务。萧宸照旧于上午同父皇一道临朝视事、下午至东宫衙署处理公务;三餐也依旧是跟着父皇一块儿用的。待到夜里,父皇提出了同榻而眠的要求,他也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然后一如既往地在沐浴过后主动躺上了床榻内侧,将外边留给了总习惯看顾着他的父皇。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萧宸未再探究帝王驾幸后宫之事;萧琰也不曾再往后宫寻人消火……一切好似就此恢复了平常;可却不论萧宸抑或萧琰,都清楚眼前的平常,不过是粉饰太平之后的假象而已。
就如那一如既往的父子同眠。
往日萧琰虽偶有让爱子先行睡下的时候,可更多的却是父子俩一道上榻安寝,并在放下床帐后彼此依偎、边说些体己话边培养睡意……而如今么,说是父子同眠,却总是萧宸自个儿先上榻睡了,帝王则托辞尚有公务待理,直到确定爱子睡熟了,才会搁下手上的要事就寝安歇。
其实萧琰如此安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毕竟是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又是熟知了情欲滋味的,单单看着爱儿更衣都能气血躁动、欲火焚身,更何况是天天搂着对方仅着了件里衣的柔韧身子入眠?他能勉强克制着不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儿,却无法压抑住身体本能的反应。在此情况下,要想不让宸儿觉出异样来,除了就此分榻而寝、也就只有错开就寝时间一途了。
萧琰本就对爱子疼爱非常,如今又察觉了自身怀抱的情感,正是心思最热的时候,便清楚这样的亲近不啻玩火,却怎么也舍不得这份好不容易得回的无间亲密与温存……所以纵知不该,他却还是选择了将父子同眠习惯延续下去,只生生延后了自个儿歇下的时机、等宸儿彻底睡熟了才上榻安歇。
而这个时候,也往往是帝王一天当中心情最为满足、也最为复杂纠结的一刻。
宸儿对他的依恋可说是刻到骨子里了的,这些日子又已重新养成了和他同睡的习惯,故往往他一躺下,那个让他既怜惜又渴望的身子便会寻觅着主动依到他怀里,且一睡就睡得极熟,就是萧琰偶尔耐不住心头窜延的欲火做了些稍稍逾矩的动作,全无防备的少年也不曾生出分毫警觉和排斥。
事实上,有几回,一时没收住手的帝王甚至连舌都探进了爱儿口里,可后者却也只是难耐地轻轻呻吟了声,并不曾做出任何抵抗……萧琰知道宸儿会如此一无所觉地任人轻薄,不过是因为那个人是自己而已,那种全然的信任和敞开让帝王在心满意足之余、亦不由生出了浓浓的罪恶感来,故之后反倒收敛了许多,只将自个儿偷香的范围限定在浅吻和拥抱而已、再不曾越雷池一步。
正因着他的克制,萧宸便偶尔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了什么,也只以为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就像前生令他惊骇欲绝的那遭──并不曾疑心父皇是否做了什么。
可这种事一回两回也就罢了,次数一多,本就藏着心思的少年便也不免心惊胆跳了起来,生怕自己夜有所梦的时候会不自觉泄漏出什么,从而让父皇知晓了自个儿日有所思之事。加之他心思素来敏感,对父皇总要到他睡熟了才肯安歇的事儿也有所感觉,便不免为此生出了几分猜疑和不安。
实则萧宸自个儿也清楚,若他明说了不想继续与父皇同榻而眠,就算只拿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当借口,父皇也不会太过追究才是……尤其那夜之后,不知是否猜出了他含泪入眠之事与自个儿驾幸承欢殿有关,父皇不仅恢复了不进后宫的日子,就连泻火都是趁着沐浴时自个儿来的。这种明显是顾虑着他想法的举动教有所觉察的萧宸既开心又自责;却不论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能任性、应当独立了,每当父皇说出你先上榻歇着、朕随后就来时,婉拒的话语,都没能如理智所盼着的那般诉之于口。
于是他只得放任自流、得过且过,既沉浸于这份令他迷醉沉沦的亲密、又惶恐于那份见不得光的念想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什么端倪来……好在三年一度的省试将近,父皇诸般筹谋之际,也不忘边指点边分配了些许工作给他,让萧宸戒慎恐惧、时刻担忧着情思暴露的心能够在忙碌中暂时放下,这才让少年能够在连日的煎熬中得着少许喘息。
不过他忙归忙、烦心归烦心,却始终没忘了分出心思留意他那位好大哥的动静。根据潜龙卫送上的情报,萧宇一心想将自己塑造出一个礼贤下士、英明睿智的贤王形象,不仅这些日子时常在颍王府举行诗会文会,还时常微服到那些应试举子群集的客栈酒楼晃荡,在那些人高谈阔论时来个击节赞赏,或者玩一出将某某才子请到包厢、以赏识为由纡尊相交的把戏。
大抵来说,一般稍有见识、对时事及朝廷现况有些了解的举子,对萧宇的招揽不是一笑置之,就是不以为意。托辞婉谢已经算是相对客气的反应了;若遇到某些性子耿直火爆的,有时甚至会直接骂一句居心叵测或假惺惺,让意欲藉此收揽门客的萧宇心下暗恨,却为了保全那副贤王面子而只得生生忍下、只在回府后连骂几声不知好歹。
好在这世上聪明人不少、自以为聪明的也很多。想着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一些投机之人便另取蹊径地投效了萧宇、打算从这位皇长子身上挣一把从龙之功,这才让颍王殿下斥资无数的礼贤下士不至于彻底沦为一场笑话。
但在萧宸看来,萧宇这种拓展心腹势力的方式根本是自个儿将自个儿往绝路上推。
大昭延续至今已有七代,许多方面的规矩都考虑得十分周全。比如皇子封王,基础人事和起居支出都是由皇家直接支付供给,确保这些王爷能够过上足够气派体面的生活,却不会有太多能拿来做怪的闲钱。萧宇母家势微,在财力上能得着的支持本就十分有限,如今又要出钱出力地供着这些门客,只怕还没得着收获的一天,就先要让这些皇长子党的中流砥柱彻底榨干了。
──更别提如此积极搜罗心腹结党营私,只会更招了父皇厌恶。
萧宸对这位长兄的手足之情早在上一世就已消磨殆尽;眼下抱持的态度也不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自然不会对萧宇自寻死路的举动加以拦阻或提点。所以知晓萧宇的种种作为后,萧宸也就只是让人多加留心他的钱财来源和谋划、防着对方狗急跳墙而已,并没有在礼贤下士方面扳回一城的打算。
相较萧宇这些日子来的努力,更让他在意的,是楼孟允近期的种种动静。
对于此人半途拦路、口口声声要求萧宸举荐他做今科主试的举动,给触了逆鳞的帝王并未明着惩处,而是在召来楼辉密议后下旨将楼孟允由礼部制举司调往了集文馆做编修,专门负责古籍编葺修缮的工作。
若说在制举司,楼孟允还有那么几分从今科省试中做手脚得益的可能;那么调到集文馆,就是将他手头那点值得夸耀的权力彻底夺了去,让楼孟允便想兴风作浪,也没能力整出太大的事儿来。
楼孟允虽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却并非一点脑子都没有的蠢人。前脚才刚寻了外甥说事、后脚便给整了这么一遭,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拜谁所赐……他对萧宸本就没什么亲情可言,经此一着更是彻底撕破了脸,开始暗地里四处探听起了后者当日外出的行踪。
得知此事,萧宸虽不惧楼孟允,却不得不防着这位好舅舅对敏行出手,不由对自己先前未在敏行身边留下人手的事生出了几分懊悔……正巧敏行昨日曾派人递信,说有要事相商、邀请他过府一会,少年也想暂离宫中稍微散散心,便由行程中排开了半个下午,让人同父皇交代一声后径行出了兴和宫。
宁睿阳入京后并未租住客栈,而是靠着书院先生的介绍直接在城南一处僻静的巷弄里赁了个院子。因那地儿邻近禁军卫所,治安在平民聚集处里算是极好的,故萧宸也未像上回去梅园时那样一带就带近百名卫队出外,而是挑了二十多人分作明暗随行护卫、轻车简从地登了友人的门。
抱歉,让你跑上这么一趟。
因萧宸是微服过来的,邻里间又有些住户听着动静探出了头,宁睿阳便只按寻常士子间打招呼的方式同友人见了礼,然后将少年同几名近身的随从一起迎入了赁居的小院当中。
这个院子虽只一进,但因里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就是地儿狭小了些,给人的感觉却仍相当不错。
不过让萧宸有些意外的是:院子里除了随敏行一道上京的茗淞,还有一名瞧来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的秀丽少女,正难掩诧异地睁着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几人。萧宸这些日子正因心头无人可诉的禁忌情思而备受煎熬,眼下冷不丁在好友身边发现了个妙龄女子,便知两人多半没有什么,仍忍不住酸溜溜地打趣道:
红袖添香,敏行这小日子倒是过得不错。
说什么呢,渝娘是王婶的孙女,只是偶尔过来帮忙而已。
因宁睿阳上京时只带了茗淞一道,故落脚后便从附近邻居里千挑万选地请了个婆子──便是他口中的王婶──过来帮忙煮饭打扫。这事儿萧宸原也是知道的,可听好友张口便是一声渝娘喊出,却仍不由挑了挑眉:
介绍得生分,却连人姑娘家的闺名都喊得如此顺口……啧啧。
不然还能怎么着?总不能老是姑娘、姑娘的喊吧。
顿了顿,倒是你,平素总不谈这些的,今日却难得反过来调侃我……莫不是同你那心上人有关?
说着,宁睿阳还不忘指了指少年胸口、暗示自己指的心上人便是那个送了他平安扣的。
青年的这个小动作并不明显,可萧宸日夜受着那份情感的煎熬,正是有些草木皆兵的状态,见状立时微微色变,冷声道:
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