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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遥眨了眼,眼睫上堆积着的雪花簌簌掉落。
这时,雪地中的那团身影终于在一条昏暗的小巷中停了下来。薛遥略微站起身,缓缓拔出靴子里的一柄短刀。
时机已经成熟。
然而就在薛遥即将出手之际,一双锦靴步入了薛遥的视线。薛遥的动作一顿,目光不自觉地顺着那双靴子向上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粉雕玉琢的脸,面白如雪,眼梢带笑。来人的年纪看上去比薛遥略小些,他头戴金冠,身披雪白的狐裘,脚踏金丝绣鞋,不知是从哪个锦绣堆里跑出来的小公子。
只见那小公子俯**,轻轻巧巧地将兔子拢进了掌心里。
他一边抚摸着兔子的脑袋,一边将兔子托到自己眼前。一人一兔大眼瞪小眼了片刻,那人开口对兔子说道:“小兔子呀小兔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要知道这不是寻常的兔子,常人靠近尚且不易,更别提将它抱在怀里。
不知这半大孩子是何来历,薛遥瞬间警惕了起来。
眼看这小公子就要带着兔子离去,薛遥连忙现身。他轻盈地落在那人面前,伸手拦下了他的去路。
林晋桓甫一转身,眼前就凭空出现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小郎君。这小郎君年纪不大,相貌倒十分标致,一双眼睛格外令人难忘。
大雪天里他只着了一件黑色的斗篷,俨然一副江湖人的打扮。他既不开口说话,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用一双微挑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林晋桓。
确切地说,是盯着林晋桓怀里的兔子。
林晋桓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当下决定尊称他一声少侠。
于是林晋桓客气地开口道:“请问这位少侠,这是您的兔子吗?”
薛遥看着林晋桓,没有说话,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林晋桓一见这小郎君,不由得就心生欢喜。他高高兴兴地将兔子捧到薛遥眼前,道:“那便交还于你吧。”
薛遥一把揪着兔子耳朵将其接过,学着枢密院中那些不苟言笑的大人们的样子,道了句:“多谢。”
林晋桓见这人有点意思,便分神多打量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谁知这位人模人样的少侠接过兔子后,随即就要拧断它的脖子。
林晋桓心下一惊,连忙一把将兔子抢了回来,大惊道:“等等,你要杀了它?”
薛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林晋桓,问:“与你何干?”
这兔子聪明狡诈,极易逃脱。抓到后就地处死,不但便于携带,也是日常训练中的默认准则。
赵景明自小就教导薛遥,想要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中活下来,最需摒弃的就是不必要的同情。
林晋桓抱紧兔子,板起一张脸,转身就要离开这条巷子:“不行,那我不能把它给你。”
薛遥怎料还有如此变故,不知如何是好。他一把抓住林晋桓的手臂,问:“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出尔反尔?”
“我不是男子汉。”林晋桓没好气地挣开薛遥的手,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过是个黄口小儿。”
两人争执的功夫,林晋桓已自顾自地往巷子口走去。
薛遥自小生长在高墙大院内,身边的人除了一个不着调的肖沛,大都对他恭敬有加,第一次见人如此耍无赖。薛遥一时间拿他没辙,只得追着林晋桓往巷子外的光亮处走去。
薛遥一脚刚踏出小巷,大街上通明的灯火就照得他略微眯了眯眼。
雪不知在何时悄无声息地停歇,街道两旁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无论是人们的手里,还是廊下窗前,四处都是精巧绝伦的花灯。摊贩们早早就在道路两旁支起了小摊,热腾腾的水汽飘散在半空中,将灯光映照地格外氤氲。
几个跳大神的人在人群中表演杂耍,林晋桓拉了薛遥一把,这才避过一位嘴里往外喷火的大汉。
薛遥仰头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灯海,不由得慢下了脚步。
林晋桓见薛遥一脸新奇但又佯装淡定的模样,不由地停了下来,笑着向他解释道:“今天起是兴泰镇一年一次的灯会。”
薛遥收回视线,看似淡然地对林晋桓道:“把兔子还我。”
林晋桓像是没听见薛遥的话似的,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你不是兴泰镇人?”
“不是,我是京城人士。”话一出口,薛遥就懊恼自己怎么一时口快自报了家门。于是他又固执地将话题绕回了原点:“把兔子还我。”
“不给。”林晋桓的脸上染上了笑意,他故意移开目光,带着兔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跟上,我先带你四处逛逛。”
林晋桓带着薛遥沿着大街从南逛到北,林晋桓见这少侠初来乍到,便略尽地主之谊,一路上带着他去看了城门外的大灯轮,又尝了尝孙娘子家的油炸粉果。
这条街道其实并不长,只是一路上新奇的小玩意儿太多,在小孩子的眼中像是怎么也逛不完似的。
两个孩子走走看看,很快就来到了一个捏糖面人的小摊子前。
京城也有糖面人,只是这蜀中的捏法和京城有些不同。架子上捏好的面人各个活灵活现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薛遥虽自小风里来雨里去,但到底还是个孩子,一见着那花花绿绿的糖人瞬间就挪不开眼。
他从架子上捻起一只糖面兔子拿在手里,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接着便毫不见外地对林晋桓说道:“今夜我出门急,忘了带钱袋。劳驾公子先帮我垫着,回头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