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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一直看着那边,就想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出来一瞬间。
    雷霆砸在他身上,他已经痛得彻底麻木,他躺在地上,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不能死。
    他不能死。
    闪电接二连三,劈了大半夜后,最后一道游龙粗的闪电砸到傅长陵身上,熟悉的天雷加身的剧痛震得傅长陵整个人颤了颤,他知道已是最后时刻,控制着自己,强行运气,将天雷一路引领从灵根而过,周游全身,最后转入金丹,周而复始。
    天雷在灵根中行走,被金丹进化而过,对身体便是有益无害,但若中间有任何差池,天雷从灵根中泄走,那便会伤及周身,因此整个过程都要聚精会神,不得有半分马虎。
    “抱元守一,静心凝神……”
    傅长陵一面默念着清心诀,一面引导着天雷进入身体,眼看着天劫进入后期,他眼前开始浮现出一些过往的画面来,他知道,这是天劫中最后一个环节,心境测试。
    对于心无杂念的人来说,这一道心性测试没有任何问题,可对于如今的傅长陵来说,却是未必。
    他如今早已是心绪大乱,所有镇定不过是强撑。
    他感觉无数画面窜动而过,他都没有停留,他知道此刻他不能在任何画面上多想,不能让天道察觉他心境上任何缺失。
    他额头上冷汗开始大颗大颗落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面前闪过,直到最后,有一个人交错而过那一瞬间,对方忽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傅长陵停下了步子,一切忽地安静下来,傅长陵不敢回头,对方也没有,他们两朝着两个方向,唯一的交集,只在对方抓住他袖子那微弱的一点。
    “傅长陵,”对方低低开口,带着喑哑,“我疼。”
    傅长陵心头巨颤,他猛地回头,然而却见身后没有半个人影,周边一片黑暗。
    他一瞬间似乎什么都忘了,他开始疯狂奔跑,疯狂追逐,一个人狂奔在一条漫长的甬道上,也不知尽头。
    他觉得这条甬道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哪里。
    于是他茫茫然往前狂奔,走到了道路尽头,他终于看到了光亮。
    那是秦衍。
    他一个人,坐在小桌面前,他面前点了四角青龙含珠青铜灯,灯芯冒着一昧幽火。他穿着一身白衣,面上有些苍白。
    有人问他:“你用心头血点这么一盏禅灯做什么?他也不会感激你。”
    秦衍声音平淡:“我不求他感激,我只求他活着。”
    “我之情爱,与他无关。”
    说着,秦衍抬起手,覆在了那青铜灯的边缘。
    早已被摩挲发亮的边缘上,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傅长陵。
    傅长陵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他一睁眼,就看见秦衍喘息着,跪在他面前。
    他双眼空洞,没有眼珠,周身经脉俱碎,腿骨扭成了一个诡异的曲度。他身上没有任何灵力,金丹已经没了,识海也已经爆了,他喘息着,一双盲了的眼仿佛还能看到他一样,仰着头看着他。
    傅长陵突然知道这是哪里。
    这是秦衍死的那天。
    就是那天,他亲自搜了他的识海,然后在这个他恨了近三十年的人的识海里,看到了这一盏灯。
    他急促呼吸起来。
    他知道当时自己说了什么,他不想再说了,可控制不住自己,这一次,他还是说了。
    他说:“你喜欢我?”
    他颤抖着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靠近了秦衍,低喝问他:“你竟也敢喜欢我?!”
    秦衍僵住了。
    傅长陵看着他的表情,他突然觉得快意,他感觉自己报复了对方这么多年,这才是头一次,真的伤到了对方。
    许久后秦衍开口:“抱歉。”
    这一声抱歉平平淡淡,一如他这个人,没有半点温度和情绪,然后他突然伸手,猛插入了自己心口,傅长陵被他惊住,他就眼睁睁看着秦衍从他胸口,搅动着,翻转着,冷汗涔涔而落,几经歇息,却仍旧执着又坚持地,撕扯出一根带着淋漓鲜血的光丝。
    “身不由己,是吾之过。”
    “命不由己,是吾之过。”
    “情不由己,亦是吾之过。”
    “今日情根已除,孽业亦消,”秦衍摊开手掌,再一次仰头,这一次他笑了,他的笑和他整个人都不同,特别温和,特别柔软,他低哑出声,慢慢道,“真君再无困扰,我亦……再无困扰。”
    说完,他猛地用力,那缕神魂便碎在了他的手心。
    周边都是欢呼声,傅长陵看着他倒在地上,看着他被人架起来,一刀一刀削骨削肉,直到最后一块血肉剔尽,业火从他脚下冲天而起,他站在火光中,最后的身影,慈悲又温柔。
    傅长陵呆呆看着那火,他突然觉得这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周边风雪呼啸而过,他仰起头来,面前是金光寺的浮屠塔,众生万象描绘在长长的壁画之上,离他最近的,是秦衍一贯平静俊美的面容,他被六十四根入骨钉钉在上面,静静看着他。
    那目光他很熟悉,一如他过往三十年,每一次与他相见。
    那一瞬间,傅长陵突然知道,一开始秦衍拉着他说那一句“我疼”是什么意思。
    那是他心里的秦衍。
    他心里的秦衍,还钉在浮屠墙上,还受着千刀万剐,还在被业火焚身,还在他心里,跪在他身前,抬手插入自己心口,生剖出那根情根,在他面前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