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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鹰山遇袭那次我瞧的清楚,远距离用长鞭,近身搏斗用短刀,都是凶悍又周密的武器。不像剑,装饰意义要远大于实用意义。
原先他的剑柄是朝后的,如今他转了方向,剑柄朝前。
若有什么,右手可在第一时间抽出剑来。
那么现在最坏的结果,就是这些金甲卫也是唐代儒的人。节度使有调兵遣将的权利,如今唐代儒坐镇五仙县,要派些编外兵士灭我们的口,最后嫁祸到通天寨里,岂不是易如反掌?
如此,余海防着他们碰到我的委任状,便亦在情理之中了。
余海尚不知情,照旧小心翼翼的把委任状还给了我,“孟大人。”
他这一声,算是彻底承认了我的身份。
我接过来对他一笑,“劳烦余县令。”
他承认了我,便是和我站在了同一条线上,日后我再有什么反覆,他便也脱不了干系。
算来我与他只见了屈指可数的几次,初见那次寥寥几字的交道,到今天却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到下一刹那,我们会相逢在哪种境遇中呢。
我对自己的笑意,向来都不吝啬。
“孟大人此身分明,可监察史,还有这个属官……”唐代儒也笑了一声,看向虎十三,“你的委任状呢?”
虎十三身后那人指尖一蜷。
我喝道,“过来!”
虎十三闻言,还未走出几步,身后那人忽然抽出了剑,因离得近,甚至手臂都不需太大的幅度,便可将虎十三前后贯穿!
丁四平也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那人抽出剑的同一刹那,丁四平也甩开了长鞭。他不知是何时解下的,一直盘握在手里。虎十三看不见身后的动作,但凭着与丁四平多年的默契,往前一挺腰身,接着一扭,堪堪避开了。几乎是同时,丁四平的长鞭也卷住了那人的剑,“叮当”一身,佩剑落在地上,我看了一眼,剑柄上雕了“英武”二字。
用的秦篆,厚重古朴,云潞所属,再不会错的。
人人都知二皇子掌五路参将,英武将军云潞所率边军便是其中一路。
南挝一战,二皇子借着云潞在圣上面前很刷了些好感。
据闻,云潞回朝后,二皇子也把五路参将的兵权都交了出来。几位将军纷纷换了位置,五路参将也都更改了名号,并入到了不同的军营里。
当日在朝上,圣上逼我直言,如今竟成真了。
果然尹川王还有内应。
无论是哪位皇子,与节度使勾结,再里通外国,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圣上便只不过是个空架子。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脑子里已转过这么多东西来。
“放肆!”唐代儒一拍惊堂木,怒斥,“这算什么金甲卫?竟然当堂行刺!把他押到地牢里去,严加审问,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
后人要说起今年的五仙县来,只会用简简单单的“盛英十二年之乱”来概括,古来天家是非多,看来无非还是因为九重金阙上那个宝座引起来的。
然而就此刻,我们所有处在盛英十二年中的人,都没有想到,当堂行刺不过是个开始。
这场乱子,竟绵延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里生灵涂炭,山河凋敝,民不聊生。
自然,这都是后话。
丁四平出了手,必不会沉默,他解下腰间佩剑,双手捧起,“唐老爷,这是圣上亲赐太阿剑,见此剑者,如见圣上!”
唐代儒嘴角一抽。
听见这名字,我也怔了怔。
不是说丁四平只管监察我一个人吗?怎的拿出了太阿剑?
我不认识太阿剑,常见圣上佩戴,便以为这柄只是寻常贴身佩剑。
太阿是圣剑,太宗立国,便奉此剑入了翟瑛阁,明确表示每任节度使上任前都要去这柄剑前拜一拜,以表自己忠君为国不惜身死之心。太阿剑出,便如圣上亲至,唐代儒做节度使有些年头了,自然认得。
于是他走下堂,单膝跪在丁四平面前,“臣唐代儒,见过圣上。”
有唐代儒做表率,旁人自然不敢怠慢,整个县衙呼啦啦跪下一片,我顿了顿,也跟着跪下了。
“圣上口谕。”
丁四平面色严肃恭谨,我虽也有个念头这是否是丁四平情急之中编出来的口谕,但丁四平应当没这么大的胆子,“丁四平,你既为孟非原一行监察史,就顺带替寡人看看这丹州吏治:是否有官员以权谋私,是否有官员欺上瞒下,是否有官员手脚不干净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有人为难你,你就拿出这太阿剑来,若你不能平平安安的回到京师……寡人就叫节度使给你陪葬!”
这口谕中极尽信任,我虽看不见,却也想得出唐代儒的神色。
他在丹州纵横了大半辈子,今日竟要在丁四平一个小小金甲卫面前俯首,这惹人心烦的监察史若不能平平安安的回到京师,他也要跟着遭灾。唐代儒略一怔,满口应了,随即又抬起头来,看向虎十三,“大人既是监察史,这位属官又是谁?”
“本官尚未说完,唐老爷还是不要急着打断才好。”
丁四平看着唐代儒,格外温和的笑了笑。
他扶起虎十三拉到身边,“圣上后半句话是,虎十三既是你儿子,便一并带着吧。”
“那大人一行金甲卫中,一直自称是虎十三那人又是谁?”这次发问的并非唐代儒,而是王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