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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荔枝甘露在县里是个稀罕东西,为着稳定,余海也不能毫无由头的禁了荔枝甘露的买卖。相关的对百姓们也不能说太多,他们向来只信自己愿意信的东西。
余海那头有王永和假冒金甲卫的案子要审,丁四平等人要负责我们的安全,两个仵作也要继续研究两个乞丐和老牛的死因。如今有了明德那本海外游记的提点,大约过程会轻松一些。
而王福要照看盐库……
我想了想,叫虎十三去跑一趟,问问锦川郡到丰禾县来回几天,不一会儿便得了回信:倘若锦川郡接了信立即拨盐,也得四天。
四天,大约是够的。
其实我心里没有底,只是想冒险试一试。
送走诸人,我又坐了半晌,拿定主意后,找了一张纸大致写下了整件事的过程,与几封信一同夹在那本《玉历宝钞》里,寻出去交给了青衿。现在青衿尚陪着白鹭,白鹭今日见过了姐姐的尸首,如今正双目无神的坐着。
其实说实话,我有些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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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如今白鹭姐姐、王福家人的尸首都在县衙里, 白鹭迟早还得再去看一眼的。我看向白鹭,满肚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之类的词,此刻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真是不合时宜。
于是我又多看了几眼。青衿, 白鹭……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出来后去厨房要了一碗白粥, 厨下的人问要不要加些青菜叶,我想了想,又拎了两片生菜叶子搅进去,端回了我暂住的地方。
丁四平正要出去, 我又叫丁四平给王福带个口信, 就说明天我若不给他消息,就不要发盐, 尤其是锦川郡的。
支走了丁四平,我又对虎十三道,“你想个办法, 带着这几袋盐回一趟平湖郡。”
“给宋大人?”虎十三问, “可平湖郡那边不是戒严了吗?宋大人还叫白大哥和张大哥有什么事就自行决断。”
“那是几天前的信了,你是金甲卫,又是丁四平的儿子, 连混进平湖郡找宋岸这点能力都没有吗?”
我佯怒。
虎十三到底是个孩子,受不得激,把几袋盐都揣进怀里,接着指了指锦川郡那点, “这袋呢?”
“我方才听到了一个法子, 打算拿这点来验验。”
这番话若说于丁四平、说于余海、甚至是说于王福、青衿等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会找出错漏来。能验锦川郡的, 为何不能验其他地方的?偏虎十三一点疑心都没有,照旧咧嘴一笑, “大人小看虎十三了。”
“你也别自己,带两个金甲卫去。”
虎十三在通天寨里经了什么,我总想问问,可总被打断。现在倒是想了起来,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问了。我想了想,又道,“你把通天寨里的事儿给丁四平说说,他此刻在盐库那边。”
“哦对了,你带着金甲卫直接过去吧。”我拍了拍虎十三的肩,觉得这小伙子也太瘦了。
到底才十六、七的年龄,正要抽条,怎么吃都不会胖,真好。
“然后从盐库那边走,就不用回县衙了。”
如今把四处都安排妥当了,送走虎十三,我终于可以坐在桌前,盯着那碗白粥,安安静静的坐一会儿。
我想起了象鼻山下那洼湖。
湖里有一种鱼,绯红色的鳞,尾与鳍上都像极了霞,薄而轻,一转就是一圈柔软的梦。
这鱼虽好看,我们却一直不敢抓回家里养。
村里的老人说过,这鱼脾气大,抓回水缸里不几天就会蹦出来,不管外头是湖还是地,宁可死掉也不要被别人圈定自己生活的范围。
我总觉得我就是那鱼。
进了鱼缸,时时步步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如今,我终于可以做出选择了。
我拿起锦川郡的盐,一点不漏的撒在白粥上。十来天的量,一口下肚,齁咸。然后又打开了荔枝甘露,倒在碗里,连同还未化开的盐渣,一气倒进了嘴里。
京师的孟大人何曾吃过这些东西?
我躺在榻上,拉开被子盖在身上,然后闭上了眼。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最初是长久的黑暗,紧接着身周燃起熊熊的火,脚下也黏了寒冰。我要到对岸去,路上都是林立的刀剑。
此刻我忽然想起《玉历宝钞》里说的寒冰地狱,刀山地狱,阎浮提火。我素来与人为善,不明白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对岸亦站了一个人,大雾里看不清摸样,只隐约听见他在叫我,“孟大人,往这边来。”
我抬起脚。
刀剑贯穿脚背,疼痛感沿着伤口,顺着神经,一路爬到了我的脑子里。我眼前一黑,连忙退了回去。
此岸鸟语花香,虽有烈火寒冰,但总会习惯的,我想不通我为什么一定要过去。
“孟大人,往这边来呀……”
那声音渐渐清晰。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只是心里那个念头愈加坚定:我要过去。我要过去,于是这四个字就支撑了我一路,一路鲜血淋漓。走到最后,刀山愈发高耸,最高的剑比我人还要高几寸,我抬头看着这把剑,又起了退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