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吃鱼背上的肉，有刺。我要吃鱼肚子！”
    “你这孩子，给你啥就吃啥呗，哪儿来这么多毛病。鱼肚子上的肉给爷爷吃，爷爷年纪大了，不好挑鱼刺。你年纪轻，舌头灵，挑的出刺，吃鱼背。”
    明明平时在家吃鱼都是给她吃鱼肚子的，怎么爷爷一来，她就得吃鱼背了？周倩倩不服气，拿眼瞪自个父亲，也偷偷瞪爷爷周定胜。
    周定胜不理睬她，自顾自用筷子夹鱼肚子上的肥肉吃，一点不客气。
    别家的老要是听到孙女要吃鱼肚子，肯定宁可自己不吃，也得给孩子吃。可周定胜不是这样的老人家。
    一则他自恃是长辈，是周家的一家之主。饭桌上的好菜，本来就该一家之主先吃。二则周倩倩在宋梅眼里是个宝，在他眼里是个草，并不比老三家的周芙秀更值钱。三则，他就是纯心给宋梅一个下马威，告诉儿媳妇，这家里是谁当家，谁说了算。
    这趟来他就没打算用软的，所以压根不会迁就宋梅母女两个。
    看着当爷爷的只管自己吃，一点也不心疼孙女，宋梅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就也拿眼瞪周连贵。
    周连贵成了夹心饼干里的夹心，这滋味可不好受。
    看着宋家母女两个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周老爷子冷冷一哼，开口道。
    “老大家的，你瞪你男人做啥？你男人这叫懂事，知道孝敬自个亲爹。我这当长辈的，一年到头难得来你们家一趟，吃你几口鱼肚子，就能把你吃穷了？你就这么舍不得？”
    说完，把筷子往桌上啪的一放，不吃了。
    周连贵被唬了一条。
    “爸，您这话说得，宋梅她没这个意思。您吃吧，您就是吃我们家一百条鱼都是应该的。”
    “她那是什么意思，我明白的很。我还没老糊涂呢。老大你别说话，让你媳妇自个说。我看她打从进门起就憋着一肚子火，瞧着我不顺眼。敢情我这个当爹的，是进不得亲儿子的门了。人老了，就得挨嫌弃！”
    第495章 ：诛了心（五更）
    这话说的周连贵是一句话也不敢接，连忙拿眼瞥宋梅，要她给老爷子说几句好话。
    宋梅那个气啊。
    问她什么意思？她还想问问自家公公，他又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她就真是那种苛待老人的不孝儿媳？年年过年过节，往罗家岙送的节礼年礼，哪样不是她张罗的？哪一年少了这两老的一分一毫？
    她一年年的孝敬着，可事到如今有落得半点好？
    这两老当她是该的！
    也是，他们哪能想到这是从儿媳妇手里刮搭出来的，他们只觉得这是他们儿子挣得，该他们的。好的都是他们儿子的，坏的都是她这个外人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
    好，她也不求这两老的念着自己这个外人的好。只求他们吃了喝了用了穿了拿了，知道点好歹。别尽想着从儿子儿媳身上搜刮，去贴补那个付不起的烂泥。
    宋梅深吸一口气，也把手里的筷子啪的砸桌上。
    “爸你既然说我心里有气，问我什么意思？那我就实话实说了。爸您这趟来为了啥，我也知道，横竖不过就是为了老三那事。可老三是您亲儿子，难道我们家连贵就是外头捡来的？老三的事要紧，我们家连贵的日子就不用过了？明年连贵要分房，要评职称，倩倩要高考，要上大学，桩桩件件都等着用钱。你尽想着把大儿子挖空了去填小儿子的窟窿，让我们怎么过？您要是见不得您大儿子好，当初就不该把他送到城里来，就该留着他在乡下种地，就没如今这么多事。”
    前面几句都算她有理，可最后一句就诛了心。
    果然周定胜听了这话眉头一皱，整个人都冷下去。
    “当初我打算的事送老二去当兵，是你老公他自己有心，把老二的位置顶了。你说得对，当初我就不该让他趁了心，就该留着他在家种地，让老二出去。这要是老二进了城当了官，可不会忘了自家爹娘和兄弟，也不会娶你这么厉害的婆娘，在这里给我受气。”
    这话一出，就把老大两口子的脸都打了。
    宋梅气得眼泪都快出来，周连贵也阴沉沉的。
    他知道，就因为当年自己把这当兵的差事抢了，老父亲心里就留了一根刺。之所以这根刺扎在父亲心里却不发作，那是因为他要依靠自己。
    可如今父亲眼见他考不上，就要把这根刺拔出来，往他心窝里扎了。
    这一扎是真的疼。
    “爸，我没说不给钱，我这不是……”他徒劳的解释。
    “给给给，你把家里的钱都给了吧。你当你的孝顺儿子去，不用管我们娘两的死活！”没等他说完，宋梅就直接发了飙。
    “你给我闭嘴！老爷们说话，你个老娘们插嘴做什么。”周连贵心里也火，蹭的站起来，朝她怒吼一声。
    “爸，不许你凶我妈。”周倩倩当然是跟亲娘一条战线，立刻帮忙。
    周连贵也朝她一瞪眼。
    “你也给我闭嘴。小孩子家家插什么嘴，这儿有你一个女娃子说话的份！”
    从没见过父亲这么凶巴巴的样子，周倩倩被吓傻了眼。
    “你凶孩子做什么？有气你冲我来，你吼孩子做啥？”宋梅赶紧把孩子护怀里。
    女娃子为啥就没说话的份？她就知道，在周连贵心里，一直不满意自己生了个女孩，就想要个儿子。他人是城里人，可根还是农村根，重男轻女的思想是他老周家的“传统”。
    要不然怎么在两个老不死的眼里，她活泼伶俐的倩倩还比不上周福全那个又脏又臭的傻小子。就因为那傻小子是带把的，是个金孙。
    呸！什么金孙，猢狲都比那傻子强。
    心里是越想越恨。
    周连贵心里也恨，狠狠瞪她一眼。
    “都是你惯得，没大没小，不像话。”
    又转头对周定胜道。
    “爸，我就跟你说句实话吧。我们在城里花销也大，没存下几块钱。你要救老三，我不反对，我愿意出钱。可您总得给我也留条活路不是？不能只顾着老三一个，让我受苦吧。”
    看着儿子压服了家里宋梅母女，周定胜心里略微高兴了些。
    “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我哪能只顾着一个，不管另一个。来之前我和你娘就商量过了，现在为了救老三，你们出钱。往后我们两个造坟坑做大事的钱，就不用你们出了，我们自己解决。这趟救老三要五千块，老二家说了，你们出多少，他们就出多少。我看就这样，你们两家一人一半。”
    “一半？这不可能！家里哪儿来那么多钱，我不同意。”没等周连贵回答，宋梅就急的跳起来。
    一半就是两千五，她一个月工资也才一百五十多块，两千五就是她一年的工资加所有奖金和补贴，这得不吃不喝不用整整一年才攒的下来啊！
    老公公可真说得出口，嘴皮子一番就狮子大开口，也不怕闪了他的舌头。
    还说得好听呢，这会子出了钱，往后造坟坑办大事的钱就不用他们出了。
    她信他有鬼，不过是权宜之计的骗人话罢了！
    等他们两个老不死的伸直了腿，难道还指望老三那个不要脸的来出钱奉丧事造坟坑？这笔钱，还不是得落到她们头上。
    就算老两口自己存着棺材本做大事体，可难道这棺材本里就没有她和周连贵的钱？这棺材本是哪儿来的？还不是他们给的孝敬。
    难道老三家的有给过一分一毫？花的还不是他们的钱。
    说来说去，坑的还是他们一家。
    老爷子的心太偏了，太不讲道理了。
    方才还埋怨老婆多嘴多舌的周连贵，这会子一点也不怨宋梅插嘴了。
    两千五百块，太多了，他给不起。
    “爸，我们手头没这么多钱。”语气里也是带着埋怨的，怨周定胜偏心老三。
    至于老二家的能不能出这么多，会不会怨，他才懒得管，横竖只要别叫他出这么多就行。
    周定胜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老大不肯出这么多，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他之所以狮子大开口，就是为了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要是一开始要少了，厚道了，那老大这小子就要不厚道了。
    他故意沉默了半晌，这才有些无奈的开口。
    “那你们自个说，能出多少？”
    第496章 ：周老大出血
    这一回，宋梅和周连贵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连贵怯生生道。
    “那个……五百块！我们出五百。”
    “五百？五百块顶个屁用。”周定胜一瞪眼。
    周连贵忙又腆着脸补充道。
    “爸，您听我说嘛。我们这儿先出五百块，您回去跟老二说，我们出的是两千五，让老二多出点不就行了。他家两闺女不是挺出息的，挺能挣钱的。他要是能多出些力，我们不就省便了。再不齐，不是有个卖布的大老板看上他们家大闺女了么？让他们跟那个卖布老板借点钱呀，人家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腿粗。先借着应应急，回头我们慢慢还不就好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好一个如意算盘！
    周老爷子瞥自个儿子一眼，心里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晓得老大这人爱耍小聪明，爱打小算盘，可还真没想到他的聪明劲全使在自家人头上，这小算盘打的，也忒精了。
    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聪明，净拿别人当傻子了。
    他以前真是瞎了眼，怎么会以为这个儿子能依靠？连自个亲兄弟都能坑害的货，他眼里能有什么亲情。
    冷哼一声。
    “二老那里，我自然会去跟老二说，你这一笔跟他不相干。五百块你就想把亲兄弟打发了，老大啊老大，在你眼里，兄弟亲情就值五百块？”
    看着兄弟三个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老爷子心里不知多痛心。
    周连贵心里可一点没兄弟亲情。尤其是对周老三，别说五百块，五十块都没有。这五百块，还是看在亲爹的份上，要不然一分钱都没有。
    “爸，我是真的只能出这么多。您不能只顾着老三一个人，不管您别的儿子吧。”他是咬死了不松口。
    看他这幅绝情绝义的模样，周定胜也懒得讲亲情，直接讲利害关系。
    “我这是只为了老三一个人吗？我这是为了咱们周家！老三要是真坐了牢，对你有什么好处？对你们小家有什么好处？我反正是黄土埋到胸口的人了，两腿一伸眼一闭，跟我还有什么相干？可你是要上进的，你想要升官发财，你就得把这个屁股给我擦干净！老大啊，天下的好事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占了。你既然当初非要占了老二的便宜，如今你就得承担起当初他得承担的责任。我话就说到这儿，你自己掂量着办！”
    把话撂下，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起身自个盛饭去。
    儿子越是靠不住，他就越是要保重自己。该吃饭吃饭，该吃酒吃酒。
    周连贵和宋梅两个面面相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心里明白老父亲说的都是真话，可想想老三又觉得堵得慌。
    但老父亲说得对，老三要是真坐了牢，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们家。可这个钱……想想是真当辣手的，要割心头肉一样疼。
    周连贵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宋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