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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勒很开心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哥哥。
后来回想起来,如果没有华洛斯陪在身处黑暗的自己身边,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一辈子被关在黑暗的地狱之中,天天呼吸着让自己几乎窒息的潮湿空气,没有朋友,没有倾诉者……久而久之,自己一定会疯的吧。
可是,他是幸运的。
本以为被关进地堡,是他人生的最后一站。
本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光明了。
本以为自己会一个人默默死去,就像一只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
是的,他太幸运了。
有华洛斯陪在他身边。
虽然,身为公爵长子的华洛斯很忙,并不是天天夜里都会来这边,也不是每次来都要陪彼勒说话,都要教他课程,也许有时候真的太累了,只是讲一个小故事,或者只说几句话,就倒头大睡。
但是彼勒不在乎。
即使他从来都不说出来……
他真的很喜欢与华洛斯呆在一起。每一天,他都不断聆听着时钟敲响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当夜晚降临的时候,他就欢快地拿着一本书跑到地堡最高层的窗户边上,看着微弱的月光,期待着熟悉的脚步声和推门声。
就这样心不在焉地看着看着书,期待的人就来了。
粘稠的黑暗被淡淡的光明晕染,而站在光晕之中的高挑男子,正提着油灯微笑地看着自己,手中夹着几本自己从未见过的书。
嘴里轻声说:“今天怎么过的?”
“跟以前一样。看书、画画、调配颜料。”
彼勒轻描淡写地说,但是在黑暗中,他的那双眼里,那美妙的紫色已经完完全全的绽放了出来,恍若地狱里生长的紫色水晶。
他喜欢华洛斯教自己画画,喜欢他言简意赅地给自己讲当今的时事政治,喜欢他婆婆妈妈地讲着自己最喜欢的绘画和香水,喜欢他兴高采烈地讲他的新作品。
更喜欢,在自己入睡之前,他安静地坐在床前,用他略带磁性的声线朗诵着如湖水波纹般美丽的诗歌,还有那些动人的篇章。
有时候是英文的,有时候是法文的。
无论是哪种,彼勒都喜欢。
尤其,他喜欢那种带有淡淡爱情的诗句。
他半寐着眼躺在床上,将自己全身裹在被窝里。
身边的华洛斯用手肘撑着脸颊,面向着自己,金发柔软,表情柔和。
蜡烛的黄晕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黑夜里,他墨绿色的瞳孔显得深邃睿智。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翻过书页,淡淡的书香扑鼻。
“This is my delight, thus to wait and watch at the wayside where shadow chases light and the rain comes in the wake of the summer.
在影子追逐光的地方,夏雨来临的季节,在路边等待和观望,是我的快乐。
Messengers, with tidings from unknown skies, greet me and speed along the road. My heart is glad within, and the breath of the passing breeze is sweet.
来自不明天空的使者,向我问候又继续赶路。我的内心欢畅,微风吹过带来清香。
From dawn till dusk I sit here before my door, and I know that of a sudden the happy moment will arrive when I shall see.
从黎明到黄昏,我坐在门前,我知道我一看见你,那幸福时光便突然而至。
In the meanwhile I smile and I sing all alone.In the meanwhile the air is filling with the perfume of love.
这时,我独自微笑着歌唱。这时,空气里溢满了爱的芬芳。”
彼勒安静地听着他朗诵的诗句。
竟然在听到第三段的时候,鼻子微微酸涩起来,眼前的人也渐渐模糊了。
他也是这样的啊。
从黎明到黄昏,每天每天,都在黑暗潮湿的地堡中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因为,每天他最快乐的时光,也就是夜晚这几个小时了。
华洛斯的轻笑声从旁边传来,轻轻地揉着彼勒的金色长发,笑道:“怎么了,小屁孩这么多愁善感啊。”
果然,“切”了一声,彼勒的头马上就钻进了棉被中,只露出几缕绸缎一般的金色长发。
彼勒喜欢这样的,听着华洛斯的声音渐渐入睡的夜晚。
喜欢这样,即使在半夜中因为可怕的噩梦惊醒,在看到身边人的时候,紧张的内心一下子就变得平静起来,不再失眠,不再庸人自扰,而可以沐浴在身边人规律的呼吸里,享受着他才带来的百合花所散发的芳香,很快进入梦乡。
两个人是相互关爱的兄弟,是关系和睦的师生,是心有灵犀的知己。
明明一直就应该这样。
永远就只是这样。
从什么开始,一切渐渐有了一些变化呢?
那是在彼勒15岁的那年的仲夏夜之际。
那个时候,彼勒患上了严重的感冒,高烧不退,全身时而犹如在火中炙烤,时而犹如落入了满是严寒刺骨的冰窖。
那个时候,华洛斯简直吓呆了。
他知道有很多很多早年夭折的孩子症状与彼勒的一模一样!
在彼勒昏迷的时候,他用湿毛巾给他擦身体,将冰块敷在他的额头上,但是一点都不管用,甚至在后来,彼勒醒的时候越来越短,有时候还产生了幻觉,他举起手,开心地说:“洛斯你看,妈妈来接我了呢!”
看到彼勒这样,华洛斯也不顾父亲的禁令了,竟然将自己的专属医生请了过来。